最近几天拜访客户，遇到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总是会让朱晓晓想起她自己制定的kpi“和她做朋友”。业绩上的kpi朱晓晓从未费过力气，都是水到渠成的关系。倒也不是天生我材，而是她一向做人灵活又客气，早些年她入行的师父将自己部分客户关系介绍给她的时候，她都一一从基层员工开始打交道，客客气气，颜面给足，并不好高骛远。在行业里这么摸爬滚打了十来年，已经好几的她曾经维系的客户如今也都是公司里的管理层了。师父退休后还把几个重要的企业关系也转给了她。这位保险行业里的翘楚最后收的一个徒弟便是晓晓，如今他虽退休，却偶尔也活跃在大学特约讲堂和部分企业培训管理的课堂里。
今儿天热，晓晓拜访完客户打算早早回家，从客户的办公大楼走出来打算去街角的出租车停靠点打车，突然发现曾经的拉面店改成了一家咖啡店，与最近流行的装修不太一样，这家门店的木头是旧旧的深木色，外木框就着的遮雨棚也是墨绿的，上面用素净简单的黑字印了店名：不在。是一间日系咖啡店，虽然装修并不明显，可门店的咖啡馆个字用的却是日译文“珈琲”。
晓晓笑了，真是可爱。这个世界能有不在的事情么？她曾经认真的思考过“存在”的意义，存在好似是人生对记忆的一种解释，人们对记忆进行修剪美化，去掉并不愿意留存的人和事，将它们存储为故事，那些故事经过时间的发酵，生出新的沉淀物，那些新的沉淀物多数都是记忆外不在的东西，那他们又为什么会存在于记忆里呢？谁会为记忆做一个滤网？
虽说提笔记录可以不断唤醒回忆，可又有谁能保证那些回忆又是真实存在或不在的呢？
为了谈笑风声，晓晓曾经杜撰了很多并不存在于身上的故事，或者将悲剧嫁接于他人，将其谈论并拉近与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格外奏效。时间久了，她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变成自己杜撰的自己，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悲伤的故事也都并不存在一样。
我不说，谁能知道呢？是的，没人知道。。
想着这些，晓晓已经推门走进了咖啡馆。咖啡馆并不大，吧台里有一个年纪很大的人，甚至是将近爷爷的年岁，店里的装修和这位爷爷一样，旧旧的甚至并不像一间新店。圆桌子旁的木头椅甚至都被人坐的发亮了，是那种破旧的，京都北边的调调。
晓晓压根没看见菜单，她对服务员说：我要美式。顿了一下，她又改口：不，然后空白了几秒，说：请问有带酒的咖啡吗？
余光里有人抬眼看她。晓晓有点心虚，毕竟在客户附近的咖啡馆，如果被人看到她主动点酒，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不喝酒形象估计就崩了。
她假装漫不经心的环顾了四周，发现除了角落里坐的一个中年男人和个有点学生气的小姑娘外，并无旁人。
很好，她心想，于是脱口而出：要烈一点的。
吧台里的爷爷笑起来：“大白天的要么是很高兴，要么是很开心啊。我单独给你调一杯带清酒的咖啡吧，并不好入口，你要不要试一试？”
“如果有威士忌更好了”晓晓冲着爷爷眨眨眼。
他爽朗大笑，说：好、好、好。
喝完一杯咖啡，脸上飘起了绯红，她托着腮望着窗外的人流，满脸笑意。转过头对咖啡的爷爷说：您的这家店可真旧，一点也不像个新开的店。可我特喜欢。
爷爷说：租金花了不少钱，有些桌椅装饰能从家里拿就没再花钱买了。确实不招年轻人喜欢。
晓晓笑盈盈地眯起了眼：我喜欢，上次我和朋友去京都玩，金阁寺人贼多，我一看人多就头疼，后来跑去了京都北边，那里是京都老年人的聚集地，我还看见一家开了年的店关门，门口贴了告示：对周围的居民是对不起，也谢谢大家这么多年的关照。真希望您的店能开年啊。人不多也很好啊……
晓晓每次喝完酒话都格外多，总爱抓着陌生人闲聊，说些记忆里存在故事。清醒来又觉得那些醉醺醺的时刻并不是真实的，是虚构中的自己。
爷爷回复：怕是活不了年了哦……
晓晓不再说话，脸蛋趴在胳膊上发呆，她却没有发现身后始终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第二天是公司的半年汇报会，晓晓的业务汇报被安排在上午的最后一个，今年上半年她是第一名。几个相熟的客户第一时间发来了恭喜的微信。晓晓打算趁午休机会干脆一次性的买一些礼物去感谢下大家。
林经理喜欢香水，那就买ipyqu，张总喜欢红酒，那就两瓶奔赴的红酒……晓晓事无巨细的了解这些客户的喜好，每一次都能送到心坎里。
买酒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个不在咖啡馆的爷爷，于是随手从超市货架上买一瓶小小的山崎带上。推门进咖啡馆的时候，老爷爷正在忙，今天咖啡馆里的人很多，她从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脸庞，是林经理。她连忙招手，又把已经拿出来的山崎重新塞回包里。
林经理看到晓晓热情洋溢的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性，的样子，面无表情，眉毛浓密，脸庞有些清瘦。林经理介绍：晓晓，这是我们分公司刚调任过来的领导，高总。高总，这是我之前给您提过的，一直负责我们公司业务的大都会保险公司的朱晓晓。
“高总，您好。”晓晓伸手过去和高总握了手，高总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握完手就低声和林经理说：“那我先走。”
没想到的是，他的手这么软，甚至像个女人，晓晓直觉他不是看上去的样子，一定不是。
林经理显然很满意晓晓的礼物，拉着她回公司一楼的休息处一直说到下午点多，将近上班的时间，晓晓提醒：快点了，要不要回去？林经理匆匆说了再见，晓晓舒了一口气，打算再回咖啡店找爷爷，没想到走进去一看，爷爷不在，想到店名不在，晓晓又笑了。推开门往外，看到了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晓晓想起了千与千寻，真是个无脸男，她心说。无脸男站在路口打电话，表情甚至比刚才还要严肃，眉头紧锁。晓晓站住看了一会。他抬眼看见晓晓在咖啡馆门口，用手招招，向晓晓示意过来，晓晓指了指自己，他点点头。
电话挂掉，无脸男皱着的眉头解开，恢复到了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样子，他说：老爷子今天下午要去医院复查，明后天都在，你再来。
“老爷子？”
“对，咖啡店老板”
“你叫老爷子，我……没事，谢谢高总，那我先走了。”
“行”
回到家，晓晓又看到了门口的高跟拖鞋，今天脱的似乎有些脾气，不像往日整整齐齐，心情平静的样子。听到开门声，小狗叫唤了几下，晓晓进门关上，小狗又停止了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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