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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痴宝玉情闯北静府 惠元妃梦断铁网山(2 / 2)

王夫人听了,如梦初醒,亲手扶起袭人道:“好孩子,你果然替他想的周到。若不亏你提醒,我显些误了大事。既这样,就叫那些人回来,过两天再搬罢。如今倒是备些定神丹,安心丸,好歹叫他先压压惊才好。”看着袭人去了,又点头叹了两声,方梳洗了往贾母处来。

贾母一早已打发了人去北静王府里听候动静,贾琏不放心,随后又带了小厮亲自骑马去接。王夫人、李纨等都聚在前堂里等候,贾政亦不出门,只候在书房里听消息。凤姐不得闲,理一回家事,又过贾母这边来张一眼,说两句宽心话儿,复往园里走一遭,看着发放了月钱,抽身出来,一径走过穿堂,亲往垂花门台阶上站定。二门上小厮们见了,都唬的垂手拱肩而立,不敢抬头。

凤姐略站了一站,并不说话,回身往角门抱厦里来。众婆子拥着,忙叫起司茶炉的,周瑞家的得了信儿,一阵风儿走来,迎着凤姐没口子说道:“奶奶今儿怎么亲自出来?也不叫个奴才通传一声,好叫咱们准备。看这一屋子的土,小心沾脏了奶奶的衣裳。”婆子笑道:“周嫂子说那里话?这抱厦天天有专人打扫的,预备着主子坐息,从不放闲人进来。”周瑞家的只做没听见,亲自用袖子把椅面擦了又擦,方扶着凤姐坐下,又咋咋唬唬的道:“这茶那里喝得?还不叫里边柳家的洗了壶来,重新炖过。”又亲往里边去传茶。凤姐也不与人闲话,且向鬓边拔下一支银鎏金西番莲镂花嵌翠耳挖簪来掏耳朵,默默的出神。

一时,贾琏的小厮兴儿先回来了,凤姐忙传进来,问他:“二爷怎样?”兴儿一愣,向上看着凤姐只眨眼儿不言语。凤姐燥起来:“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兴儿唬的忙磕了个头,才敢说:“不知奶奶问的是那位二爷?”倒逗的凤姐笑起来,方想起原是自己说的不明白,遂问:“宝二爷如今怎样?”兴儿回道:“已经接着了,就到家的。”凤姐放下心来,复问:“琏二爷呢?”兴儿道:“陪着宝二爷一道回来了。”凤姐骂道:“既是两位爷都回来了,有什么不明白答不得的?就说二爷回来了,不就得了?夯口笨舌的蠢东西。”既得了准信儿,便不耽搁,赶紧往贾母处来报讯,使贾母放心。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贾琏方陪着宝玉回来了。宝玉便急着要回园里去。门上早有七八个小厮迎上来,抢着报:“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在堂上等着呢,说二爷回来,立刻去见。”贾琏忙将宝玉一把抱住,劝道:“好兄弟,凭你有一千张嘴一万件要紧的事,也先随我见了老太太、太太再说。”拉着往贾母处来。

贾母、王夫人早已迎出门来,看见宝玉,一把搂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的哭起来,数落道:“你个不争气的孽障,如何竟做出这不要命的事来?倘若你有个好歹,叫我和你娘活是不活?”王夫人哭的几乎背过气去,李纨紧紧搀扶着,也自垂泪。

一时贾政得了信走来,李纨忙回避了去,宝玉忙过来跪着磕头,给父亲赔罪,道辛苦。贾政老泪纵横,骂道:“逆子,那北静王府是何等去处,龙潭虎穴一般,焉能容你这大逆不道的孽畜撒野?倘若惹怒王爷,这一家子都要被你毁了。到时,看你有几条命来抵罪?”宝玉跪着回道:“并不敢撒野胡闹,不过是登门拜访,负荆请罪,王爷只说不知者不罪,并不曾发怒,反设席相邀,留我在府上住了几日,每日听戏观花,十分礼遇。临行还赠了这把扇子。”说罢向袖中取出,双手奉与父亲。

贾政接过来,见是一柄四十四骨樱桃红木、青绿两面夹纱的高丽贡扇,正面是一幅山水真迹,背面题着水溶亲笔抄录的石榴皮题壁句:“白酒酿来因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看罢,不禁叹了两声,连说:“孽障,孽障。”垂下泪来。贾母向贾政斥道:“他在那府里拘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得了命逃生回来,一口茶还没喝,你就又来震唬了。他刚回来,魂儿还没定,再被你唬病了,我是不依的。”贾政只得权且告退,自回书房中长吁短叹。贾母便又问些在北静王府里起居饮食诸节,听说不曾为难,放下心来,叹道:“且往后走着瞧吧。”

接着邢夫人、薛姨妈并宁府里也各打发人来问候。王夫人还欲说话,宝玉推说骑马累了,只要回房去歇。贾母便道:“他从生下来也没经过多少事情,这几日够他受的,叫他且回自己屋里睡一觉儿,回过魂儿来再说吧。”王夫人见他神思恍惚,形容憔悴,虽有满腹的话要说,也只得权且搁下,放他去了。

麝月、秋纹早在园门口接着,见宝玉走来,便如见了活菩萨一般,迎上来道:“你可回来了。满院子人几日里通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袭人只差没有急死在这里。”

宝玉随手脱了大衣裳交在他们手中,三步并作两步走在前头。麝月见不是往怡红院去的路,不禁愣了一愣,忙婉转劝道:“二爷好不容易回来,总得先回房里换件衣裳,喝杯茶,喘匀了气儿再去看林姑娘。那有出门两三天,不回家先串门子的理?况且袭人姐姐病的正重,只为二爷担心,两三天里饭也不曾吃过一口,才是我强按着方答应不出来迎候,这会儿正伸着脖子苦等呢,二爷好忍心教咱们空等?”宝玉道:“既这样,你就先回去说一声儿,说我一切都好,到潇湘馆里略坐坐就来的。”说着话,脚下更不停留,早一溜烟脚不沾地的去了。

麝月同秋纹抱着衣裳,眼睁睁望着背影儿叹了两声,无奈何,只得回房来说与袭人。袭人愣了半晌,叹道:“我倒只担心他累了饿了,只怕他心里再不会为自己算计,就只有他林妹妹。”原还躺在床上只望宝玉回来安慰两句的,此时便也无心再睡,挣扎着起来,重新洗脸匀面,不肯教病容落在他眼里。

这里宝玉一径来至潇湘馆。紫鹃一天几次的往怡红院里打听着,也已知道宝玉回来了,早已报与黛玉,打量着过午必来的,谁料他这会儿便来了,看身上的衣裳未换,便知是刚进园子,遂问:“从那里来?”宝玉道:“从老太太处来。”说着,便随身坐在黛玉榻前,问他,“身上觉的怎么样?大夫来过没有?可吃过药不曾?晚上睡的好不好?”

黛玉眼中早滚下泪来,哽咽道:“你别只顾着问我,这两日,在那府里住的怎样?你怎么这样大胆,竟然……”说着又咳起来。宝玉忙道:“妹妹放宽心,如今可大好了。我已向北静王爷明明白白说了心里的话,王爷已亲口允了我,说原不知我有这个心,所以才求人下聘,如今既知道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再不会教人来提亲了。临我去时,还赠了我许多礼物,且许我将来成亲之日,还要亲来向妹妹道贺呢。”黛玉听了,满面通红,急道:“你说你自家的事,别扯上我。”宝玉叹道:“妹妹恼我,我也要说的。平素都是因为宝玉一味小心,不敢明白说出心里的话,才惹的妹妹疑心,众人又金一句玉一句的混说混比,拉扯旁人,倒惹妹妹烦恼。这回我索性打破了这个闷葫芦,把我的心思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剖白个通透,便是死了,也不屈。”黛玉先还愣愣的听着,及到最后一句,正碰在心坎儿上,不禁哭的哽咽难言,便要责他大胆妄言,也是无力。紫鹃也觉伤感,连劝也忘了,只在一旁拿着绢子垂泪。

宝玉不禁也哭了,益发说道:“好妹妹,我的肠子都碎了,你还只管哭。我早说过我这个心里除了妹妹再无第二个人,妹妹只不信,到底弄出这些阴差阳错来。前儿我已与老太太、太太说明,若要我舍妹妹而就别人,除非是死了,拿尸首去成婚;这回索性都闹的明白,看谁还敢来罗嗦妹妹。”

黛玉自听了贾母说将自己聘与北静王为妃的话,心里万念俱灰,已死了大半,只想着再见宝玉一面,其余更无所求。如今听宝玉说尚有转寰之机,遂重新唤起求生之意,心思清爽,便又想起一事,哭道:“你又何苦来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又替我打算什么?不如让我干干净净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好让你清清爽爽做成好姻缘去。”宝玉道:“你到今儿还不信我,还来怄我,除了妹妹,我又有什么好姻缘?”黛玉道:“娘娘已经赐婚,合府里都知道了,什么‘金玉良姻,天作之合’,你还只瞒着我。”

宝玉这几日只为北静王求聘黛玉的事焦心,竟没想到自己身上,及听黛玉提醒,方想起还有这一宗公案,愣了半晌,方道:“我只不答应,难道他们牛不喝水强按头么?便是大姐姐也不能强人所难的。何况赐婚只是传闻,并未真的有旨意下来。老太太早许了我,等娘娘回京,亲自进宫去代你我求情。我连北静王府都闯了,还怕别的么?别说是大姐姐,就算皇上赐婚,我也敢闹上金銮殿去,看谁还挑着头儿混说什么金呀玉呀的不说了。”黛玉听了这话,反不好意思起来,啐道:“谁许你到处混说……”说到一半,却又咽住,满面胀红,喘成一气大嗽起来。宝玉情急,便欲上前搀扶,恰麝月、秋纹已收拾了衣裳来接他回房,宝玉虽不舍,然而见黛玉抖的风中桃花一般,却还勉力抬头望他,冲他摆手儿,那眼里的意思分明只要他去,生怕自己呆着不去更惹他着急,且紫鹃也在一旁劝道:“二爷的话,姑娘已尽明白了,如今且回房去歇着吧,来日方长呢。”只得去了。

这里黛玉思前想后,起初也信了宝玉的话,只道暂且无事,转念一想,那北静王何许人也,焉肯出尔反尔,如此轻易放弃?元妃赐婚更是势成定局,又岂是宝玉三言两语可以逆转的?想来二人竟是万无遂心如愿之理。又想宝玉为了自己的事闹上北静王府,何等大胆莽撞?倘若他为自己有个闪失,自己却又情何以堪?况且女孩儿家私情原是闺阁中万死不赦之过,自己虽与宝玉持之以礼,并无失检点处,然而这回宝玉为着自己如此妄为,想必闹得阖府皆知,更不知为将来埋下多少祸根后患,口舌是非。思来想去,没个了局,那眼泪只如断线珠子一般,成串滴落,不能休止。

话说这些事体,黛玉既能想到,贾母自然更加虑到了,明知北静王必定另有文章,只恨猜不透,欲找人商议,想着贾赦、邢夫人是事不干己不劳心的,贾政为人梗直不会转弯,王夫人又愚钝没主意,惟有贾琏、熙凤夫妻尚可议事,因此命鸳鸯请了他二人来,又想了想,到底不好瞒过王夫人,便命也一同请来,遂将自己一番担忧说了。凤姐先就回道:“老祖宗虑的极是。想那北静王爷为这事惦记了不止一二年,又叫少妃来亲自探看,又叫冯紫英打听出身来历,又跟咱们老爷几次递话儿,又打听了妹妹的生日送来厚礼,又特特的请了林妹妹的启蒙先生贾雨村说媒,就是寻常王府里结亲也不过如此,那里是王爷纳妃,直与皇上选娘娘差不多。若从前年北静太妃跟老祖宗商议纳妃的话头儿想起,这主意只怕早就拿定了,若不为守制,还等不到这时候儿。他既品度了这二三年,好容易等的孝满才提亲,分明一招出手,志在必得,焉肯为宝兄弟几句话就打了退堂鼓?不过是想留个好名声,不肯让人说他强娶豪夺,所以才说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儿先稳住咱们,回头必定还要想个什么法儿,逼的咱们府上主动去攀交,倒反赶着他去结亲。想来我们若不肯结这头亲,他保不定还有什么新招儿埋伏在后头。”

贾母叹道:“我何尝不是担忧这个?想来他借口讲谈学问练武艺把宝玉扣留在府上,还只是第一计,后头不定还有些什么千奇百怪的厉害法宝呢。这次宝玉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过是个提醒,敲锣听音儿,下次未必便能这么容易。”

贾琏见贾母既已明说了,便也禀道:“我听里头的公公说,皇上不在京的这段日子,四位王爷共同监国,凡有奏章,都是四位王爷合议,忠顺王与北静王多半政见不同,正是水火不两立;东平郡王和南安郡王又一味和稀泥,两头不肯得罪,所以许多大事都耽误下来,裁议不决。比如海疆之乱,北静王主战,忠顺王主和,一个说要发兵去打,直叫兵部拟定出征名单,凡是世袭武职的人家都要逢二抽一,充军作战;一个说该以和亲怀柔,前时叫各府里适龄女子都画像造册,便是为了备选。”贾母这些日子一直为了探春、惜春备选的事忧心,却并不知还有征丁一事,闻言不禁一愣,问道:“这样说来,不论主战主和,咱们竟都是跑不掉的?老爷不是说造册备选是为了联络那些海外王储么?怎么又变成议和了?”

贾琏叹道:“朝廷里的事,那里说的准呢。同海国联姻是北静王提的,为的是好教那些岛国帮咱们发兵;跟藩邦议和却是忠顺王提的,总之都拿着这些造册备选的女孩儿们做筏。孙子还听说,东平、南安两位郡王因年迈多病,如今都不大理事了,所以朝中大臣都推北静与忠顺两府马首是瞻,各立山头,斗的你死我活。想咱们府上向与忠顺府不大投契,再把北静王得罪了,将来若有一时急难欲投倚处,东、南两位王爷未必得力。何况不论征丁出战还是郡主和藩,咱们两府里可都在册,说不定抽着什么签,要生要死,都攥在两位王爷的手心儿里呢。因此以孙子浅见,北静府万万不可得罪。”王夫人也道:“便是没有北静王爷提亲这件事,娘娘也是有意要赐婚的,那里由的宝玉呢?倘若北静王做主把宝玉充军打仗,他那里吃的了那种苦?并不是我不疼爱外甥女儿,逼他嫁人,奈何世上并没有顺心如意两全其美的事,说不的,也只有舍卒保车了。”贾母自然知道王夫人话中所指那个是卒,那个是车,并不入耳,只得道:“娘娘的旨还没下呢,那里就说到后边的事了。早知这样,当年我就该早有个准主意——如今也说不的这些,只是北静王爷既然已经说了不议亲,一两日间总不好意思又来为难的吧?”

凤姐见贾母话里有话,知道不乐意,忙道:“正是呢。上吊还要喘口气,不信他一个王爷,说出来的话竟好意思收回去,总得做两天表面文章,假装宽慈。就有什么招数,也会等些日子再施展。咱们如今不如就来个将计就计,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横竖拖几日等娘娘回来,还有的商议。”贾母这方点头,说道:“也只得这样。”

一时从贾母处出来,王夫人便埋怨凤姐:“好容易已经说的老太太心动,答应把你林妹妹许给北府了,你女婿也说了一大篇话,劝老太太结这门亲,偏你又来提什么将计就计的话,只顾哄老太太高兴,就不想想,那北静王府是何等威势,难道是我们这种人家可以得罪的?”

凤姐辩道:“我何尝不是和太太一样的心思?只是老太太心里不愿意,与其一味逆着说,惹的老太太不高兴,倒不如暂且将些宽心话儿稳住,一切只等娘娘回来再拿主意。反正北府里三五天内总不会再有动静,咱们乐的消停几日不好?”王夫人无话可说,又随便问了几句家事,便打发他去了。

谁知赵姨娘早在隔壁听见,情知王夫人不满意凤姐,便要趁机煽风点火,遂掀帘子凑近来说:“太太当真不能由着二奶奶的话。宝玉的婚事,可得着紧上心,越早定下来越好,我前儿听说……”说着,故意左右看。彩云知机,故意道:“今天是太太吃斋的日子,我去厨房看看,备了素菜没有。”说着去了。余人见彩云如此,便也不等王夫人说话,都借故避了出去。王夫人见那赵姨娘蝎蝎螫螫的,本不待听他弄舌,然而正所谓关心则乱,身不由己的问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吧。”赵姨娘便压低了声音做张做势的道:“我前日去林姑娘处瞧他病,正听见他与丫头长一句短一句,计议着要同宝玉两个私奔呢。”王夫人唬了一跳,忙问:“你听的可真?”

赵姨娘赌咒发誓的道:“决不敢欺瞒太太。难道我不知道这是要命的大事?所以一直压在心里不敢说。为是宝玉的事,才不敢隐瞒,我想太太就这一根独苗儿,平日里看的心肝上的尖儿一般,老太太又着实疼爱,若有个闪失,那还了的。想了几日,还是要冒死禀告太太,好有个防备。他们果真连法子都想在了那里,说是林姑娘捡个日子跟老太太说要回南边老家去祭父母,叫宝玉陪着,两个人卷了细软搭船走,人不知鬼不觉,把阖府蒙在鼓里,连日子都定了呢,可惜我一惊,就没记的清楚。”

王夫人听了,虽不肯信,然想起宝玉前日在老太太跟前说的那些大胆狂言,口口声声只要死要活,竟似有殉情之意,不由心惊意动,便有几分动摇,口里且只道:“林姑娘是名门千金,怎么会连廉耻礼义也不顾?必是你听错了。快别混说。”

一时饭至,王夫人便留赵姨娘同吃,赵姨娘原先听他今日吃斋,便无肠胃,正想指个谎儿自去讨些荤菜来吃,及见彩云已经摆下桌子,玉钏、绣凤等依次端上菜来,什么虾油豆腐、珍珠菜、素烧鹅、松菌、面筋、鸡腿蘑,主食是一盘子十色素菜细馅夹儿,荠菜馅千层儿炊饼,并一大碗三鲜笋丝面汤,香喷喷清亮亮,都是素日未吃过的,不由食指大动,便站住了,笑道:“既如此,我也讨一讨太太的福荫。”便每样挟了几筷到碗中,细细嚼了,又道:“都说水月庵的素斋做的好,连宁府里珍大爷也称赞的,倒不知比这个怎样。”

王夫人因心里有事,便没听出破绽,一时吃毕,打发赵姨娘去了。自己思前想后,半信半疑,以为总是有几分影儿,赵姨娘才会说出那些话来,倘若宝黛两个果真存了这个心,可不害苦我也?因此更厌黛玉,且暗暗布置耳目,提防宝玉有所异动,一心只等元妃回京,好早早请准懿旨,了却这番心头大事。暂且不提。

只说是夜三更,王夫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忽听一阵风掀的门帘儿响,便闻的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袭来,王夫人欲起身时,却见那贾元春竟做从前在家时打扮,怀里抱着个孩儿,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便在床前跪下,意欲磕头。王夫人吃了一惊,忙拦道:“我的儿,你如今贵为娘娘,君臣有别,怎么反倒给我磕起头来?”

那元春眼中含泪,口内作悲道:“娘啊,你只知孩儿一朝选在君王侧,乃是尊贵光荣之事,岂知宫闱之内,风起云涌,纵然百般小心,终究暗箭难防。女儿为了保住这贤德妃的封号,含辛忍辱,耽精竭虑,这许多年里,何曾安稳度过一天半日?却还是弄巧成拙,求全反毁,如今一死万事休,纵然醒悟,也是迟了。只为悬心爹娘不下,才不顾这山长路远,一夜万里,赶来见爹娘最后一面,还有一句话要提醒爹娘。”

王夫人听了不懂,只恍恍惚惚的道:“是什么话?”又问,“你这抱的是谁家的孩儿?”元春道:“女儿离京前已经身怀有孕,自以为眼前就要有大富贵,大荣华,一心要好,百般防范,瞒住消息跟随皇上出京。不料心强命不强,如今反累了这个孩儿,可怜他没见天日就要随女儿命入黄泉了。女儿死的委实冤枉,个中因由,便说给爹娘知道也是有害无益,如今倒也不必再提。只望爹娘以女儿为诫,休再一味攀高求全,从此倒要退步抽身,看开一些,还可保的数年安居。若不然,眼前就要大祸临头了。倘若儿身还在时,还可设法为爹娘筹措转寰,趋吉避凶,如今天伦永隔,幽冥异路,再不能略尽孝心了,爹娘自己保重吧。”

王夫人更加不懂,却忽听的贾政的声音道:“娘娘垂训的是。”清清楚楚,响在耳边,不由一惊醒了,才知是梦,身上冷汗涔涔而下。一旁贾政犹自呓语道:“娘娘且慢。”说罢,却也醒了,怔怔的瞅着王夫人发愣。王夫人心下惊动,问道:“你做了什么梦?只是说梦话。”贾政叹道:“我刚才看见咱们大姑娘来了,怀里抱着个襁褓孩儿,一进门就给我跪着磕头,又说了许多话,什么‘伴君如伴虎’,什么‘提防暗算’,‘求全反毁’,又是什么‘退步抽身’,我正想问清楚,他便走了,苦留不住。”王夫人更加惊骇道:“我刚刚也做了一梦,却和你说的一模一样。莫不是娘娘有什么事?”贾政心下栗栗,却不肯相信,只劝道:“这都是你我思念女儿太甚所致。娘娘如今与皇上在潢海围猎,会有什么不妥?即便是着了风寒,又或是遇些阻碍,随行自有太医、护卫,又何劳你我操心?”

王夫人却只是挂怀不下,这一夜翻来覆去,何曾安睡片刻。次日一早,便又叫了贾琏来,让去宫里打听消息。一时贾琏回来说,诸王为着海疆战事不稳,宇内又有乱党起事,已经加派官兵前往铁网山护驾,想来皇上不日便要回京的。王夫人听了,这才略略宽心。正是:

剖开莲子心犹苦,拨断筝弦声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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