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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老倔头(1 / 2)

?夜幕笼罩,群星闪烁,东天边刚刚燃起一抹彩霞。

朱四栋便悄悄起床,抓起他放在大门后面的一根木棍,顺着一条窄窄的小街来到村外。进了庄稼地后,他沿着田埂四处转悠。他手里拎着那根长长的木棍,两眼向四周踅摸着,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他这是跟谁呢?原来,他是在和那些夜里放出猪羊偷啃大伙庄稼的人置气。

昨天下午,朱四栋闲着没事,到养猪厂替儿子打扫猪圈。一进猪圈,就发现猪槽里有好多猪啃剩下的白菜圪塔。他心想:“现在还没到砍白菜的季节,哪来这么多白菜圪塔?”忽然,一个他几乎不敢想的想法袭上心头:“难道儿子偷砍别人的白菜喂猪……?”这个想法一产生,他心里立刻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于是他马上找到正在拌饲料的儿子,怒气冲冲地问:“猪槽里的白菜圪塔……是从哪儿弄来的?”

儿子吱吱唔唔地说:“这……是我捡的。”

“捡的?”朱四栋一把抓住儿子的衣襟:“说实话!你是不是偷砍别人的白菜?”

一听父亲误会了,儿子只好说出实情:“这是咱家的白菜。昨天夜里不知谁家的猪,把咱家的白菜糟踏了一大片。这是猪啃剩下的,我弄回来了。怕你生气,没敢告诉你。”

朱四栋二话没说,骑上自行车赶到地里一看,果然一大片白菜不见了,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烂菜叶。他阴沉着脸,闷声不响地回到家里;没着急没发火,只是找了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子,放在大门后头。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都不敢问。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倔脾气。

提起他的“倔”来,还得从“特殊时期”时期说起。有一段时间,上级强行推广杂交高粮,说能提高产量,谁不种也不行。当时的生产队长朱四栋不信邪,坚决不种。来村里“督促工作”的公社干部把他叫到大队部,问:“你为什么不种杂交高粮?”

朱四栋回答说:“这有两个原因。一、杂交高粮因为水土关系,在咱们这里产量并不高,甚至比别的作物还要低;二、由于颗粒不发达,致使高粮帽脱不掉,要连帽一块吃;实在太难吃啦!”

公社干部一听就急了:“你竟敢说杂交高粮不好吃?”

“这有什么不敢的!它本来就不好吃!”

公社干部像背课文似的说:“旧社会,我们贫下中农挨冻受饿,吃糠咽菜,好不容易盼到新社会,能吃上杂交高粮,这简直是天堂一般的日子!可你却说‘杂交高粮不好吃’,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

“我说杂交高粮不好吃,就是资产阶级思想?那我说‘糖是甜的,肉是香的’,是不是也是资产阶级思想?”

“你这是骄辨!再不端正态度,我就在全公社批斗你!”

朱四栋争辨说:“你们也不管能不能多收,就非让我们种不行!这样的政策我绝对不服,更不能执行!”

“你这样顽固,就等着挨批斗吧!”公社干部气急败坏地说。

“挨批斗就挨批斗!难道你们批斗的人还少吗!”

……

由于朱四栋拒不认错,公社干部将他作为反面典型,在全公社游街批斗。朱四栋每次都据理力争,毫不相让。他们又把他交到县里。最后,以“现行反革命”罪,判了他十二年徒刑。

直到改革开放,朱四栋才被释放。后来,朱四栋办了一个养猪厂。他辛勤劳作,科学管理,养猪厂越干越红火,并被评为全县的劳动模范。这年年底,县领导为他披红挂花,并让他在表彰大会上发言。他看了大会组织者为他写的发言稿,连连摇着头说:“这些话我不能讲。”

大会组织者诧疑地问:“为什么?”

朱四栋说:“要说党的政策好,我可以接受。可说什么‘在各级政府的直接关怀和帮助下’如何如何,我不能那么讲。”

“你说说理由。”

“这不是明摆着吗!猪厂是我自己盖的,小猪是我自己买的,也是我一把草一把料喂大的!就连办猪厂的手续,都是我跑了多少趟才办下来的。我不知道他们关怀了我什么,帮助了我什么!……还说什么‘我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如何如何;我是一个养猪的,只知道把猪养好,多赚点钱,把家里过得好一点。别的没有想过,也想不了那么多。所以,这些话我都不能讲。”

大会组织者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好取消了让他发言的环节。望着倔犟的朱四栋,他们无奈地笑着说:“你真是个‘老倔头’!”

从此,朱四栋这“老倔头”的外号,就在全县传开了。……

去年,朱四栋把养猪厂推给了儿子,自己在家里享清福。……昨天发现白菜被毁后,儿子马上告诫全家:这事决不能让父亲知道,就怕他有什么惊人之举。结果还是被他发现了。……

朱四栋一到地里,便沿着田埂四处转游。不一会儿,就见一头黑色半大猪从庄稼地里出来,往村里走。他将棍子藏在身后,悄悄凑过去,突然抡起棍子向那头猪打去。那头猪飞快地躲过他的棍子,一溜烟似的往村里跑。朱四栋在后面紧追,可他哪里跑得过猪,眼看着那头猪越跑越远,最后不见了。朱四栋有些后悔:刚才不打就好啦!悄悄跟在后面,找到它的主人再说事。他只好又继续转游。很快,又发现了两只羊。这一回他没有抡起棍子就打,而是偷偷跟在后面,一直跟进村里。那两只羊走到一家大门前,从半掩的门缝里钻进去。朱四栋紧走几步,也跟了进去。

院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扫地。朱四栋大声质问说:“你们怎么把羊放出去,偷吃大伙的庄稼?”

中年妇女说:“俺的羊一直在家里,没出去呀!”

朱四栋一听就急了:“我从地里一直跟到你家里,你还敢说你的羊没出去?”

“俺的羊就是没出去嘛!”中年妇女还想抵赖。

朱四栋举起手里的棍子:“你再说,我连你一块打!你信不信?”

“你……?”中年妇女刚想发作,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向朱四栋陪礼说:“朱大叔,她是妇道人家,别跟她一般见识。俺的羊是出去啦。可那不是故意放的,是它自己挣断链子跑出去的。”

“为什么不把链子弄牢固点儿?你知道给大伙造成多大损失吗?”

中年男人连忙说:“知道知道。昨天晚上我们都在屋里看电视,没注意院里。它就挣断链子跑出去啦。”

“以后注意点儿!我明天还在地里转游,再发现你们的羊,我可跟你们了不了!”朱四栋说完,便掂着棍子走了。

来到街里,朱四栋抬头看看天,发现天色还早,便又向村外走去。这一次他没再往地里走,而是沿着村边转游。功夫不大,又发现一头大白猪从庄稼地里往回走。他又悄悄跟在后面,进了村。那头猪走到一家门前,从半掩的门缝里挤了进去。朱四栋一看,原来是董巧玲的家。这董巧玲是全村有名的“母老虎”,吵起架来一蹦三尺高。“进去不进去?这家的女人可不好惹!”朱四栋也犹豫了一下,但他很快便鼓起勇气,大踏步追进门去。

院里,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在扫地。朱四栋一进院便大声问:“你们为什么把猪放出去,啃大伙的庄稼?”

瘦男人连忙陪礼说:“朱大叔,别生气。这猪不是我们故意放的,是它自己拱坏猪圈跑出去的。”

朱四栋又说:“为什么不把猪圈垒高点?垒牢固点?”

瘦男人说:“以后我们一定注意!”

朱四栋这才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既然你们不是故意放的,我就不再多说啦。以后我每天都在地里转游,再发现你们的猪,立即通知大队来处理你们!”

“不会啦,不会啦!”瘦男人慌忙作保证。

这时,身材高大的董巧玲走出屋来,一边走还一边系纽扣。她来到朱四栋跟前,平声静气地问:“大叔,俺的猪跑到你地里去啦?”

朱四栋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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