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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顾一切地前进(2 / 2)

叶母避而不答,她答应过郁霏,对方告诉她,若被顾成殊知道的话,她未来的前途与人生都将毁于一旦,而叶母也已经答应了郁霏,不会辜负她对深深的好意。

所以叶母只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女儿,哀求一般地说:“深深,回家吧,回到妈妈身边……”

叶深深震惊得不知所措,没想到妈妈会忽然这样说。

“不要再一个人待在这里了,不要离开妈妈……你回来,我们像以前一样在一起,就算日子辛苦一点,可好歹我们能互相依靠,是不是?”叶母将她的手背攥得太紧,就像无数尖锐的针直刺入她的手,令叶深深指尖的神经末梢都蜷缩剧痛。

“妈妈……你在说什么?”她睁大眼睛,用力地摇头,“我好不容易才进入这么好的工作室,我的设计生涯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可以现在丢下一切回家?”

“你在这里能得到什么?你以为你真能成为设计师,真能实现理想,真能得到什么东西吗?”叶母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不放,连气息都急促起来,“你跟妈妈回去,妈帮你开那个网店,我们慢慢赚钱慢慢还,一辈子也很好过的……为什么要一个人待在这里,这样作践自己?”

她异常的反应让叶深深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来。她勉强张开双唇,许久,才颤声问:“我回去开网店,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一辈子赚钱养弟弟,是吗?”

这虚弱而残酷的回答,不仅是叶母,连沈暨都惊得睫毛一颤,目光从那张设计图上移开,看向了她。

“你胡说什么!”叶母看着泪流不止的女儿,心痛如绞,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只能用狠狠呵斥来掩饰自己,“妈是为了你好,你听话,立刻跟我回家!”

回家……那个家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20年前母亲为了保住女儿,失去了丈夫,一直过得这么艰难。而如今,她能让母亲为了自己,再度放弃等了20年的复合吗?

叶深深绝望地摇摇头,从母亲的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缓缓地后退了一步,哽咽着说:“不,妈妈……我已经到了这里,就不想再回去了。”

母亲的面容上全是深重的悲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回家?你连妈都不要了吗?”

“妈妈,因为我还有梦想。我现在已经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路,我现在……真的无法放弃。”

母亲气急,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深深,你一个女孩子要什么梦想?女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安安稳稳待在妈妈身边,将来嫁一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像所有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个好家庭!你……你再在这里待下去,这样作践自己,你能得到什么!”

叶深深望着面前的母亲,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这是她的母亲,是她20年来相依为命的唯一一个人。她们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她们互相依靠,互相爱着对方,可是,她不理解她的追求。

叶深深的喉口发出喑哑的呜咽,她张开口,想要说的话却全都消失在唇畔。过了许久,她才低下头,低哑而缓慢地说:“不,妈妈,我回不去了,也,不会回去了。”

见她拒绝得这么坚定,母亲伤心失望之极。她一把抢过沈暨手中的设计图,指着上面的衣服,问:“为了这些吗?你宁愿画着这种东西,都不肯回家?你以为你是在追求梦想,其实你是在糟蹋你自己!你懂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有糟蹋人生,我……很努力地,在学习。我要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永远不回头。”

母亲死死地盯着她,许久,抬手疯一般地撕掉了那张设计图。

她将纸张的碎片往叶深深的脸上用力甩去,狠狠地说:“深深,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叶深深一动不动,任由碎纸片落在自己的头上,肩上,只用一双含泪的倔强的眼望着她,死死地咬住嘴唇。

叶母呼地一下站起来,转头就走出了门。

一直在旁边观察事态的沈暨眼疾手快,赶紧拉住叶母。然而他的手却被叶母一把推开,摔门出了包厢。

沈暨叹了一口气,拉起叶深深追出去,在楼梯上追上了叶母:“伯母,您别生气,深深知道自己错了,我们慢慢说……”

“知道错了,可她会回家吗?”妈妈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向下走,声音飘忽,“深深,你好自为之吧……到你失败伤心的时候,妈……等着那个悔恨的你回家。”

她的话语这么笃定,就像诅咒一样,让叶深深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再也无法挪动。

她看着母亲一步步走出酒店,走出自己的视线,门外只剩下在夜风中婆娑的树木。

她忽然心中大恸,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去,想要跟着妈妈走,想要抛弃自己面前的路,只想要贪恋记忆中那些灰黄温暖的片段。

“深深。”站在她身后的沈暨,按住了她的肩,阻止她继续追下去。

叶深深呆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浮着一股死灰,令沈暨都心惊。

但他依然还是轻声对她说:“深深,别忘了你的决心。你说过,你要不顾一切地成长,宁可将来痛悔,也绝不要改变人生的方向。”

追出去,跟着母亲回家——那么她如今辛苦堆叠到现在的基础,将全部坍塌回原状,什么也不剩下。

叶深深茫然抽泣着,像是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气,她的身体慢慢地软下去,眼看就要倒地。

沈暨眼疾手快,赶紧抱住了她。而再也无力自己站起来的叶深深,终于倒在沈暨的怀中,失声痛哭。

沈暨轻轻抱着她,让哭得全身脱力的她靠在自己的胸前,那些肆意滂沱的泪水全都渗入他的衣服,湿热地熨烫进他的肌肤。

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水汽像针一样刺进肌肤,微微的痛,微微的麻,微微的痒,微微的晕眩。

像是受了无解的蛊惑,沈暨不受控制地收紧了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拥抱住她。

“一起来看深深的新设计。”

沈暨发给顾成殊的消息永远这么简单明了,不用多说一个字彼此就能明白。

不到半小时,顾成殊已经过来了。沈暨也等在房间里,看见他过来就有点激动地说:“忍到现在了,就是为了等你过来一起看深深的新设计,就是巴斯蒂安先生赞赏过的那一套。”

顾成殊瞥了叶深深一眼,面无表情地问:“巴斯蒂安是怎么回事?”

“你肯定想不到,工作室忙中出错,把深深的一份设计寄给巴斯蒂安先生了,受到了他很高的评价。这可是好多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了。”

顾成殊想了想,皱眉说:“上一次,应该是7年前了?”

“对,我19岁的时候。”沈暨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淡淡的骄傲与伤感,望着叶深深的电脑屏幕亮起来。

顾成殊瞥了电脑桌面一眼,见已经变成了一张蓝天白云,便不动声色地回头去看沈暨的侧面,缓缓地说:“沈暨,你是个好设计师。”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可能没有深深那么好。”他脸上的哀伤一闪而逝,又换上惯常的笑容,俯身看着叶深深电脑上的设计图,认真地审视着。

坐在椅上的叶深深,有点紧张地转头看他。屏幕的光打在沈暨睫毛上,他浓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每一丝颤动都让那些微光轻轻闪动。这些微弱的光芒也投在了她的心口,让她心脏的跳动都与它们保持了相同的频率。

沈暨坐在她旁边,顾成殊站在她身后,两人都不说话,只看着电脑上显示出的那件衣服。

叶深深局促不安,抬手去按鼠标,准备进下一张。

沈暨按住了她的手,说:“深深,让我再看看。”

他的掌心就覆在她的手背上,但他却仿佛未曾察觉,他只注意着屏幕上的内容,盯着端详许久,又放大局部细细审视。

叶深深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听着身边沈暨的呼吸,她僵直地坐着,只有那只被他按过的手,手背上仿佛热热地烧起来,让她不自然地慢慢曲起手指,轻轻握成拳。

沈暨将她这一整组的设计从整体看到细节再看到整体,然后才闭上自己有点酸痛的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头对顾成殊说:“你看,我说吧,我没有深深这么好。”

顾成殊点点头,对叶深深说:“和你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你之前的设计,注重的是美丽、好穿以及可接受性,更强调实用功能,而不是传达一个设计者的意愿。也就是说,你是一个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设计师。”

“但现在,深深,你已经不一样了,你不再是个做衣服的人,也不再是屈从于大众眼光、随波逐流的设计者。”沈暨亲昵而欣慰地轻抚她的头发,欢喜地说,“你是一个真正的独立的设计师了。”

叶深深默默地点头,又偷偷地转头去看顾成殊。

他肯定不知道,这一整组的设计,都是源于那电光火石之间惊心动魄的一个侧面,源于在那暴雨之夜,她仰望他的那一眼。

是他改变了她,无论从何种意义上。

“深深,我们已经在车站,你一个人在北京照顾好自己。”

最终,一无所获的父母离开了北京。临行前,母亲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毕竟是相依为命20年的母女,她们的争吵,并没有影响到最根深蒂固的东西。

叶深深看着自己的手机呆了许久,用力咬紧牙关,才阻止了自己即将流下的眼泪。

她慢慢地编辑着短信,许久,却删掉了一切,只回复了一句“一路顺风”。

熊萌蹦到她身边问她:“深深,你今晚想好吃什么了吗?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叶深深把头埋在面前的设计图中,觉得疲倦至极,一点胃口也没有。所以她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想吃。”

“你中午也匆匆忙忙出去了,什么也没吃呀!”熊萌皱眉说。

叶深深闷声不响,说:“我真的不想吃。”

“好吧,那我下次带你去吃哦!”熊萌见大家都已经走了,也只好背起自己的双肩包离开了工作室。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见沈暨正从车上下来。对于工作室风传的绯闻了如指掌的熊萌立即扑上去,拉住他说:“沈暨,你得好好照顾深深啊!”

沈暨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深深怎么了?”

“她不知怎么了,今天一天都埋头工作,那强打精神的模样叫人看了好担心。而且她还中饭晚饭都不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是吗?那可不行……”沈暨皱起眉,熊萌大力点头:“当然不行了!深深干吗对自己这么狠?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沈暨透过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看见叶深深还坐在桌前画设计图,便对熊萌说:“多谢你了,我想深深应该是遇到了些难题,我会帮助她的。”

“嗯,一定要啊,看见她这样,我心里都难受。”

熊萌走后,沈暨看了看叶深深,想了想,转身又快步走出了小区,进了门口的小花店。

叶深深觉得眼睛酸涩,她揉揉眼,看到周围一片昏暗,才发觉工作室内已经只有自己一个人。

北京即将入夜,暮色中一片安静。她呆呆坐了一会儿,艰难地站起来正要去开灯,结果窗外忽然传来一个怪怪的声音:“深深,深深。”

叶深深撑起身子一看,一只玩偶青蛙正从窗边探出头来,朝着她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点头。

她不由得无力地坐下,说:“别闹了,沈暨。”

“深深,你太聪明了……你怎么知道沈暨变成了青蛙王子?”青蛙在那边张着嘴问。

叶深深无可奈何地说:“因为我认识的人中你最无聊。”

“对啊,我就是这么无聊,所以过来陪我聊聊嘛!”他在外边用萌萌的声音说。

叶深深情绪低落,真的不想动,可他一直挥着那个玩偶深深深深地叫,她只好走到窗边,靠在窗台上看着蹲在下面的沈暨:“聊什么?”

“哇,朱丽叶终于出现在阳台上了!”他开心地蹲在下面仰望她,一边捧出一个小蛋糕给她,“来,讲童话的时候要配合一点甜食。”

叶深深想回绝说自己不想吃,可一整天没有吃饭,肚子真的饿极了。她的大脑明明是抗拒的,可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蛋糕接了过来,拿起上面的叉子一口一口地开始吃起来。

“就要这么乖嘛,等你吃完了,我还有奖励给你。”他站起来,微笑靠在窗台的外面看着她。

“什么奖励?”她含着叉子问。

他带着神秘的微笑,俯身从草地上捧起一个东西,越过窗台递给她。

是一小丛开得非常灿烂的花朵,小小的三角形叶子,十几根细细的茎上开出指甲大的蓝色花朵。它被种在一个小小的白色花盆中,而花盆在沈暨的掌心,金紫色的夕阳斜照在上面,替小花、也替沈暨蒙上一层温柔的光。

叶深深呆了片刻,然后慢慢伸手捧过这株小花,眼中终于有了点神采:“真漂亮。”

“嗯,我也很喜欢,觉得长得很像你,所以买下来送给你。要不我们就给它取名叫深深花怎么样?”

叶深深无语地笑了出来:“沈暨你正经点好不好?这明明就是一盆角堇。”

见她笑了,沈暨的脸上也露出轻快的笑容来。他单手撑在窗台上,翻身坐了上来,逗弄着那盆小花:“不应该啊,你看,你笑起来更像它了,不叫深深花简直说不过去。”

叶深深简直被他正经的胡说八道给打败了,她将花朵放在自己的案头,说:“谢谢你,我会好好养它的。”

“也要经常对它笑哦,这样你们才会越来越像。”他坐在窗台上凝视着她,用手指在含笑的唇角比了一个向上的手势。

他温柔的笑意,让叶深深不由得胸口热热地暖起来。不由自主地,她朝他绽放出笑容,轻轻说:“好。”

沈暨的理论是,吃了开胃甜点的人,不去好好吃一顿饭简直是说不过去。

于是叶深深跟着他又去大吃了一顿。

最终的结果是,叶深深直接呕吐晕倒进了医院,挂起了吊瓶。

“不可能的,我和她吃一样的东西,我都没事。”沈暨担心又委屈地守着输液的叶深深,对医生说。

“本来应该是没事,可问题是,她一看就累得虚脱的样子,再加上一天没吃饭了,你先给她吃了油腻的蛋糕,又带她去吃大餐——这虚弱的体格和空虚的肠胃受得了吗?有没有常识?”医生丢给他一个白眼,“肠胃炎,重度的,记得明后天再来挂两次水。”

“对不起……”医生走后,沈暨对着叶深深忏悔。

叶深深吐了之后倒是感觉舒服多了,不过急性肠胃炎使得体温升高,她整个人烧得晕乎乎的,脸颊也红红的,头脑混沌不清。

她半躺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沈暨内疚地给她喂刚买的粥,说:“这个应该没问题的,我喂你喝点吧。”

叶深深气息急促,右手打着针,左手也抬不起来,只能靠在椅背上,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粥。

“真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后击倒你的人是我。”沈暨说着,又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觉得粥有点冷了,便站起身说,“我帮你去外面热一热。”

“不用啦,我不想吃了。”叶深深虚弱地说。她听到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觉得自己说话的音调也怪怪的。

沈暨也有点担心,便将粥先放下,坐在前面俯身看着她,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回家睡一会儿就好了。”叶深深看着即将挂完的点滴,虚软地说。

沈暨坐在那里注意着点滴,一脸担忧。输液室内各种嘈杂,小孩子的哭声与大人的说话声响成一片,交织得铺天盖地。

叶深深想了想,说:“幸好今天周五,明后天不上班,不然我又要请假了……”

沈暨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都生病了,居然还担心这个。”

她缩在椅子上,问:“对了,沈暨……你平时都在干吗呀?我怎么感觉你不上班似的。”

沈暨点点头,说:“是啊,游游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你这么厉害,需要你的人很多的。”

“有啊,我不是还在你的店里挂着名吗?这么快就不想要我啦,老板?”他笑问。

叶深深也笑了,软绵绵使不上力地笑。

药水已经挂完,沈暨请护士来拔掉了针头,半扶半抱地带她出了医院,问她:“今晚继续住酒店呢,还是回家?”

“回家吧,我爸妈已经走了。”

沈暨扶着叶深深躺在后座,开车送她回家。

晚上10点多的道路,依然是霓虹灯满路,街上的车子也是满满塞塞。他走走停停,开得平稳。

后座的叶深深虚弱地半闭着眼睛,看着沈暨的背影,看着他的半侧面,听着他车上的歌。CaraDillon的《CraigieHill》,和沈暨一样温柔的旋律与嗓音,她觉得自己也很喜欢它。

沈暨将车停在叶深深所住的小区,关掉了音乐后,听见了叶深深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声。

她真的太累了,居然在车上就这么睡着了。

沈暨微笑着向她探出身,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准备叫她醒来:“深深……”

“沈暨……”她在梦中低低地呢喃着,在这安静而黑暗的车内,那低若不闻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沈暨,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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