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归来吧(2 / 2)

眼前忽然一片猩红涌上来,是那水沟边的血弥漫开来,阿英就死在那里,大家笑嘻嘻地说,一条街的人都签字了,两夫妻拌嘴吵架,一失手老婆死了,这老公不是挺冤的吗……

冤吗?她那个被关了三年的丈夫,大家真觉得冤吗?

叶芝云摸着自己身上的伤痕,那些已经淡掉的伤痕,那些还在隐隐作痛的瘀肿,那曾经骨折的地方遇到下雨天,总是针刺一样地痛。

一开始,他打了她,就哀求,讨饶,用比她还痛苦的模样跪地赔罪。后来就渐渐习惯了,他习惯了,她也习惯了,打过了就算了,成了生活中的家常便饭,三天两头一次,有些麻木了。

——然后,直到有一天,她也在那条臭水沟边留下一摊血,供大家平淡地坐在旁边嗑着瓜子扯嘴皮,成为说完就忘的饭后谈资……

叶芝云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悄悄地往外挪着,离身边的申启民远一点,再远一点。

最后,她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挪到了床沿。

寂静之中,凌晨的月光冰冷地从窗外照进来。

身边的申启民,发出了低低的梦呓:“俊俊,你看爸给你赚下多大的家产……女儿?谁管她怎么死的……”

叶芝云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张开,冷汗瞬间湿透了她单薄的衣服。

万万没想到,她的枕边人,做梦都希望女儿死掉,好让他与其他女人生的残废儿子接管属于自己女儿的一切!

她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恐惧地翻身下了床,扑到床头去抓起自己的衣服,哆哆嗦嗦地穿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凌晨一点多,顾成殊与叶深深开车接近了老家小镇。

一片安静之中,他们的车灯照亮了出镇的那座水泥桥。

在桥上,正有个女人仓皇趔趄地跑着。她脚步虚软凌乱,明知道此时的路上不可能有车,可就算用脚跑,她也要跑出去。

顾成殊瞥了一眼那女人被灯光瞬间照亮的脸,一脚刹车,车子顿时停了下来。

叶深深身子前倾,忙抬手撑住了车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成殊已经迅速打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到了那个女人身边,将她一把扶住。

叶深深这才发现,这个半夜在路上狂奔的女人,竟是自己的母亲叶芝云。

她吓出一身冷汗,立即下车跑向母亲,问:“妈,你怎么在这儿?”

被顾成殊扶住的叶芝云抬起呆滞的眼看着她许久,才像是认出她一样,用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女儿的手腕,喃喃说:“深深……带我离开这里,离开……申启民!”

叶深深看着她绝望通红的眼睛,也不知心口是喜是悲。她强抑住涌上心口的巨大酸楚,用力点了点头,说:“走吧,妈,我们回家!”

顾成殊把车门打开,让叶深深扶着叶芝云坐到后座,见叶芝云唇色乌青,便又去后备箱拿了条薄毯子,正要拿给叶深深时,手却略微停了停。

申启民从巷子中跑出来,拦在了他们的车前。

叶芝云的脸色顿时惨白,将车门一把带上,颤抖着坐在后座,低头一动不动。叶深深抬手抱住了母亲,向顾成殊使了个眼色。

顾成殊向她点了点头,将毯子递给她,让她帮母亲盖上。然后他走到申启民面前,说:“申先生,深深妈妈身体不适,我们要接她到深深身边养病。”

申启民暴怒,挥着手臂乱吼:“你们这是绑架!你们要把我老婆拉到哪里去?给我交出来!”

“深深作为女儿,接妈妈去看病,申先生又何须担心呢?”顾成殊拦在他的面前,不让他靠近车窗,“我建议申先生心平气和点,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你妻子的病是谁造成的,为什么深深需要将她接走。想清楚了,想必也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胡说八道!你给我滚开!”申启民疯了一般去拉扯挡在面前的顾成殊,一边对着车窗大吼,“叶芝云!你是我老婆,你不待在我身边要跑哪里去?你敢跑、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成殊比他高出一头,自然完全不惧他的拉扯,只抬手一推便阻住了他疯狂的动作:“申先生,事到如今,叶女士和你的关系已经破裂,过往错误已难弥补,希望你认清事实,改过自新吧。”

申启民大怒,见他们要离开,直接就趴在了车前盖上,一边拼命拍打车身,一边大吼:“叶深深,你这个不孝女!你给老子下来!你们娘俩丢下我和俊俊想就这么走了?你们不交出深叶的股权,老子告上法庭!老子要拆你的台,毁你的名声,再不济也去你店里泼十年八年油漆,看你敢不敢对你老子动手!”

叶深深冷笑,听而不闻地抖开毯子,给叶芝云披上。

叶芝云却用颤抖的手一把掀开了毯子,打开车门一步跨了出去。

她站在夜空下,直直地盯着申启民,她的背略带伛偻,神情愤恨恐惧,甚至她的声音还带着微颤,只有她的目光坚定无比:“申启民,你不用妄想了,我会去医院验伤,再去公安局报警!我要和你离婚,再也不会和你过下去了!其实……其实在你过来求我复合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原谅你,重新和你在一起的!”

叶深深走到她身边,听着她崩溃的痛骂,紧紧地抱住了她。

申启民破口大骂:“你放屁!你这年纪这模样,我肯要你就不错了,你还敢提离婚?你敢离婚,你叶家祖宗都替你羞耻!你……你见利忘义,跟着这个狼心狗肺不顾父亲的女儿跑掉,小心天打雷劈!”

“你才天打雷劈!”叶芝云嘶哑地哭喊着,挣脱了叶深深的怀抱,冲到申启民身边,疯了一样对他拳打脚踢,“申启民,你带着你儿子申俊俊下十八层地狱去吧!你和你那个杀人犯儿子过去吧!我真是瞎了眼!”

申启民胸口挨了两下,咬牙从车盖上爬起来,扑过去就要打叶芝云。顾成殊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扭住,按在了旁边桥栏杆上。

叶芝云披头散发狂乱地哭泣着,抬脚又踢了申启民的腿好几下,才痛哭失声地站在那里,全身脱力,摇摇欲坠。

叶深深紧紧抱住母亲的身躯,免得她倒下。

申启民被压在栏杆上,还在不肯罢休地大吼:“你们这些人,全都不得好死!老子要去告你不赡养生父!老子要天天带着俊俊坐你们门口给人讲你们这对道德沦丧的狗男女!老子要……”

“申先生,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干涉,但我劝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顾成殊压着他,示意叶深深带着母亲先回车里去。

等到叶深深将母亲半抱半扶带回车里,关好了车门,顾成殊才放开申启民,在桥边惨白的路灯光下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打开一个文件。

“请你冷静些,看看这些东西。我不介意在这边镇上设个广播,每天播放二十四小时。”

申启民状若疯狂,狠狠地盯着他:“老子怕你什么?”

顾成殊唇角微扯,抬起手指,轻点了播放按键。

那里面传出的,先是申俊俊在叶深深开店时跑去大闹的录音——

背景是一片嘈杂声,申俊俊的声音却十分清晰,仿佛让人可以清楚看到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顾……顾成殊是吧?你不就是那个和叶深深一起开店的人吗?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除非她把这个店给我们,否则我把叶深深搞臭,让她身败名裂,让十四亿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臭婊子!”

顾成殊:“深深还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父亲抛弃了,如今你们跑来开口就要分走深叶品牌的一半,你觉得法理和人情谁会支持你这边?”

申俊俊狞笑的声音传来,然后他大喊出来:“大家快看啊,这个人就是我姐叶深深的奸夫!当初他都快结婚了,可我姐当了他的小三,傍上了这个大款,他就把未婚妻给踹了,把我姐从一个摆地摊的捧成了现在大名鼎鼎的设计师!顾成殊你包女人都能包成名人,你太了不起了!”

这录音让申启民的脸色都变了,扑上来想要抢夺。顾成殊抬手将手机举高,说:“申先生,我备份成千上万,你还是先好好听下去吧。”

第二段录音,是顾成殊问:“那么,申俊俊,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我不是说了吗?这个店得分给我!明天就给我转让股份!”

“凭什么呢?”

“就凭我爸生了她!就凭我现在瘫痪了生活不能自理!”

“这个恐怕不行,这个品牌是我们四个人共有的,深深拥有的都不到一半,从哪儿凑股份给你呢?”

申俊俊呸了一声:“那就让叶深深给我们钱!把所有的股份都转让给我!”

“这又是凭什么呢?”

“谁跟你废话!女儿赚钱交到家里天经地义,不然我爸生她干什么!一句话,要不叶深深给我们钱,要不我们天天到她店门口闹事,把叶深深搞臭、搞死,让她永远也没法开店,没法干这行!”

顾成殊暂停了一下录音,然后又对面如死灰的申启民微微一笑:“对了,还有第三段,申先生你也有出场。”

这是叶深深登门与申启民谈判时的录音。申启民的嚣张与叶深深的委屈正成对比。

“知道错就好了嘛,只要你答应我们要求,我们马上就出面去跟媒体说,你是个乖女儿!其实我也不想到处跟人说你是小三、遗弃父母、不顾弟弟的,主要不是你自己不肯把品牌和店都给我们吗?只要你给我,一家人什么都好说!”申启民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你是我女儿,爸妈能亏待你吗?是,我当年是在你没出生之前就遗弃了你,可你身上毕竟有我的血,血脉相连嘛!我也不想撕破脸说你品德败坏,可你看看你在外搞的这摊子事,又开店又创建品牌的,你一个女孩子,要这么多钱干吗?爸替你保管着!”

然后是申俊俊得意的声音:“姐,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当初你要是答应送我出国去治病过好日子,我们会做这样的事情吗?还不是你自己冷酷无情不讲理,我们逼不得已,才不得不撕破脸吗?”

一句一句全都是蛮横不讲理,强行抢夺女儿的胁迫话语,申启民呆了半天,才想起是什么时候的录音。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阴狠地在夜色中回响:“不让我们占股份?好!那你就等着你和你的店都臭名远扬,最后关门大吉吧!”

叶深深:“爸,你就这么指望煽动网上不明真相的人们来谩骂我、侮辱我,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申启民:“行了,别讲这些有的没的,你就是断绝人性,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如今别的我们不谈,你就干净利落把店和品牌都交出来,我们才会替你澄清,让你认祖归宗!”

申启民这才反应过来,暴怒地冲过去抢夺他的手机:“你们这些王八蛋!骗老子录音,老子不会放过你们!”

顾成殊抓住他的手腕,紧紧盯着他那充血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申先生,如果你再纠缠深深和她母亲的话,我会将这段录音公之于众,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和你儿子的丑态,知道你们为了讹诈深深,故意造谣把她逼上绝路。”

申启民像疯狗一样怒吼:“老子绝不放过你们,等着瞧!”

“嗯,我也会等着瞧这录音的效果。当然我还会复制几份在你们镇口街边每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到时候邻里乡亲会怎么想,我也想等着瞧一瞧。不过你不必担心,就算你离开了这里,我也有很多种办法随时探知你的行程,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在几小时内让你周围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听到你敲诈勒索、胁迫女儿的话语。毕竟,这可是全球最佳设计师叶深深的新闻,对于这样的名人父亲,大家都会很有兴趣的。”

“你……你无耻!”申启民气得狂叫,脸上却终于显出一丝惧意来。

“被万千人骂无耻的人是你吧?我听说你在原小区已经待不下去了,因为每天出门都被人唾骂,送水送煤气的人都不肯上门,这日子,看来不太好过吧?”顾成殊收好手机,唇角一丝嘲讽的笑,“放心好了,等我的录音一直跟随着你后,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待遇。哦,当然还有你儿子申俊俊,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吧,他在个人主页上实在太嚣张了,已经有很多人向司法机关咨询了。大家都很关心他这样的杀人犯居然可以平安回家,还招摇过市兴风作浪,是不是应该开启法律程序,重新审判裁决呢?”

一听到申俊俊,申启民的脸顿时煞白,喃喃问:“重审?”

“可能性很大,我认识几位很不错的律师,也去咨询过了,他们都认为按照申俊俊现在的行为,再加上死者家属也有意申诉,重审绝非难事。如果到时候申俊俊一个不好,受到了法律公正的裁决,杀人罪在狱中估计总得二十年的。他不是严重疾病,无法保外就医,而且双脚残疾还是可以参加劳改的,到时候在狱中好好改造,争取减个刑,最快十五年出来,说不定成了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了,似乎也还算不错?”

申启民目眦欲裂,脸上写满恐惧:“你们……你们丧心病狂!叶深深这个恶毒的女人,她要把她弟送进监狱?!”

“没有,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还未付诸实际。主要是我这个人实在有点睚眦必报,谁要是让我喜欢的人不开心,我就会让对方千百倍地不开心,说到做到,终身承诺。”

顾成殊慢悠悠地说完,打量着申启民那呆愣恐惧的神情,才满意地退开一步,抬手挥了一下:“再见,申先生——不,为了你儿子能平平安安,你应该会和我们再也不见的,对吗?”

叶芝云离开了申启民,离开了老家。

一路上,她微颤着身子,紧紧握着叶深深的手,不敢置信地频频回头。

一直到申启民消失在黑暗中,大桥消失在拐弯处,村镇消失在山野中,她才哆哆嗦嗦地问:“深深,我……我可以回去了?”

叶深深抱紧她,点了点头,说:“嗯,我们回家。”

“申启民……不会再来了?”

叶深深看向开车的顾成殊,顾成殊点点头,说:“是的,放心吧,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顾成殊的话总是很有力量,叶芝云发抖的身体渐渐地停了下来,她靠在女儿的怀中,低声说:“深深,我要离婚。”

叶深深说:“好的,我去找律师,一定尽快解决。”

叶芝云再也不说什么,和女儿靠在一起,一动不动地木然盯着窗外浓重流动的夜色。

看久了,疲倦了,叶芝云的眼睛也闭上了。

她偎依着女儿,低低地说:“深深,妈现在相信,没有丈夫,没有儿子,我也能和女儿好好地活下去,活得不比任何人差。”

叶深深轻轻地“嗯”了一声,抬手轻抚母亲的肩膀。

“你也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证明很多很多人的想法是错的。女人的一生也可以不仅仅为了家庭和男人而活,你会做出一番事业,不输给任何男人!”

叶深深含着笑,也含着眼中薄薄的泪,轻声说:“会的。”

顾成殊听着她们的对话,望着前方黎明破晓前的浓重夜色,只觉得心口全是深浓的感伤与欣慰。

将她们送回家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天边的墨蓝色晨光被稀释,颜色渐渐浅了起来。

叶深深牵着妈妈的手,带她回到她们的家。

顾成殊站在楼下,目送她们上楼。

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依次照亮那些陈旧的楼梯,锈蚀的栏杆,凌乱的楼道。

然而夏夜的风吹来如此清凉,树影稀疏地映在他的脚下,谁家栀子花的甜香温婉绵长,让这个凌晨又显出暗沉的美好。

顾成殊直等到她家客厅的灯点亮,才收回了目光,发动车子离开。

前方路上,斗转星移,明月西沉,新的一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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