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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棋子(1 / 2)

简宏成终于筋疲力尽地收拾了小地瓜。小地瓜横七竖八地睡下了,他也横七竖八地累瘫在小床边。他着实想不明白,宁宥可以那么轻巧地收拾她的儿子,怎么他就拿小地瓜没办法呢?

没等简宏成回复,简宏图亲自拿着从宁恕公寓里偷拿出来的资料赶来了。简宏成一点儿不敢耽搁。他再累都不敢睡,先得把宁恕搞的手脚弄清楚,看看有没有绝了后患。

简宏成打开来,看到的是好几张光盘、两个移动硬盘和一本硬面抄。他问简宏图:“都是些什么?你路上看了吗?”

“我自己开车,不敢让其他人接触此事。没看。”

简宏成将简宏图领到书房电脑面前:“你看光盘,我先看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嗯,光盘封面写的是日期?这个月和上个月的……果然。”

简宏图不敢多说,连忙开机塞光盘地忙碌起来。

简宏成翻开笔记本才看一页,脸上就大大地变了,伸手一把将简宏图拖过来,低声问:“你虚开增值税发票?”

“这怎么可能?找不到其他活路的人才会去做这种事,我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吗为几块钱去坐牢啊?”

简宏成点点头,此话有理。他这才指着日记本上宁恕的一段记录,念道:“23日两张发票合计173万元,此前十天内没看见有货物出库;25日开给同一家公司两张发票,合计189万元,之前也没见仓库有出货……”

正好,桌上的电脑刺啦刺啦地闹腾一阵子之后,放出宁恕光盘里的内容。简宏成一个停顿,看向电脑。看半天,还是停顿一样的画面,他几乎以为这不是视频,而是照片。他点了快速播放。他才一动手,简宏图就在一边惊叫:“那是我原来的仓库!宁恕在我仓库对面装了摄像头?”

简宏成正好看见静止的画面上忽然闪过一抹黑影。他暂停,倒回去重放,果然,是一辆货车开过。可见这是视频,而非照片。他一边让电脑继续放着光盘,一边问:“23日和25日的四张发票,想起来了吗?”

“这又不用想的,我每个月才几笔生意啊,当然清楚。这四张是开给我朋友公司的。他公司上个月进项发票少,算下来要交不少税,他正好转贷,手头紧,暂时没现金缴税。正好我上个月进项多,库存多,我就支持他四份发票,等这个月他纳税申报后,立刻开红字发票做退货处理。我们谁都不犯法,你看。对了,有更多进项发票,他转贷也容易批下来。”

简宏成气得恨不得冲弟弟天灵盖上猛击一掌:“这不是虚开是什么?让你做什么事都请示田景野,你到底请示没有?”

简宏图仿佛感觉到哥哥心里的飞来一掌,下意识地往边上挪挪身子,道:“这又没实际操作,而且过几天申报日一过,就开红字发票的,怎么好算虚开呢?我一点儿没偷税漏税,干吗要请教田哥?真的,哥,你想想……”

“如果明天就有人去国税局告发你,人家可没耐心等你拿到红字发票,然后国税局一查,你这不是虚开是什么?我看你虚开的数额够坐牢三年以上的。”简宏成强忍着火气,到电脑前输入“虚开增值税发票”,进行搜索,一搜,就有大把答案跳出来,“你合计销售额是362万元,虚开税额是61.54万元,属于‘数额巨大’,看……十年到无期徒刑。”

简宏成起身,将弟弟的头按到电脑前,让他看清楚虚开的量刑办法,自己赶紧找手机翻通讯录。

没等简宏成将要找的人找出来,简宏图已经吓得满头大汗了:“真的会判刑?哥,你有办法吗?快救我,我不要坐牢。”

简宏成没理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税务顾问电话。他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打。

简宏图一个人在房间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也坐不住了,绕着房子转圈。他走出去想找哥哥,可那间房间门关得紧紧的,连声音都透不出来。他在门口急切地徘徊,等哥哥出来。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犹如癫痫发作。

好不容易,简宏图终于见门一晃动,他哥哥随后皱着眉头出来,他赶紧道:“哥,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简宏成严厉地看着弟弟,道:“我让司机立刻过来,你给我连夜滚回家去。我请一个专家去协助你查漏补缺。你明天一早起就给我等在公司,等专家上门,你必须百分之百忠实执行专家的命令,不许有半点拖拉推诿,听明白没有?但凡有些许差错,起码十年,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简宏图点头如鸡啄米,连声“是是是”。可完了,他心怀侥幸地问:“你是不是也赶紧过去替我跑跑关系?万一专家不灵……”

“我直接跟你说,我没办法。查偷税漏税这种事我见得多,最狠的可能把你所有客户一个个都捉来洗干净才放出去,更不用说你这个始作俑者。你给我老老实实去做。若实在没办法,我只能等你被判后想办法帮你减刑。”

简宏图都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把宁恕砸得失去记忆会判几年?要是比十年少,我不多事了,回去立刻找他吵架去,大不了打架斗殴失手砸了他脑袋,又怎么了?对,这是好办法。”

“又胡说八道,惹一个大祸还不够,你还想惹第二个?你万一把人打死,或者把人打晕,人家没失忆,你又怎么办?”

简宏图一想也对,打架时下手没轻重,万一打死,他也小命没了。他垂头丧气得连再见都忘了说,蔫耷耷地打算出去。忽然,他灵光一闪,赶紧旋风一般刮回哥哥面前:“哥,其实宁恕跟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你追他姐追得太过分一点,搞得他很没脸,是吧?那你赶紧解决源头,你找他姐去,该发誓发誓,该给钱给钱,要当众下跪、扇耳光什么的,我替你来。只要他姐点头,宁恕还有什么话说?就这么简单。你要是不肯去,怕磨不开面子,我去!我找宁恕赔礼道歉,怎么都比坐十年牢来得强。”

简宏成一时说不出话来。简宏图一看哥哥被他的好主意打得哑口无言,终于不再批他幼稚,兴奋地道:“就这么办!多简单,大不了我丢一下脸。哥,我走了,连夜赶回去,明天敲锣打鼓给宁恕道歉去,给足他面子,糊住他的嘴。”

简宏成只得将弟弟揪回来。可面对着跃跃欲试的弟弟,他欲言又止,一时没考虑好要不要将真相说出来。

简宏图见哥哥一脸为难,当即将胸脯拍得山响:“哥,出丑的事儿我来,你别多想了。要弟弟做什么呢?我这弟弟别的不会,平时也净给你惹祸,但关键时刻,只要为你,哥,我赴汤蹈火,什么都能做!”

简宏图拼命试图突围,赶回家去实践他替哥哥三刀六洞的宏图大愿。简宏成只得死死拉住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说真话了。

“宏图啊,宁恕跟我们的仇,是因为他原本姓崔,你明白了吧?”

“姓崔又怎么了……啊,那个崔?”

“对,那个崔家的后代。”

“操,难怪总围着我打转。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他是,他不找我,我都要找他呢,更别说他现在监视我、陷害我,我跟他没完!”

“咳,我怕你闯祸,一直没告诉你。你答应我,不许做任何打砸抢之类的违法勾当。”

简宏图怔怔地看了哥哥好一会儿,忽然大声怒吼:“我不答应!我要是放过那杂种,我不是人!”

里面的小地瓜被简宏图吵醒,在床上哭着喊妈妈。简宏成心里一牵挂儿子,简宏图乘虚而逃。看着简宏图的背影,简宏成唯有顿足。他感觉,后面的事将滑出他的掌控。

宁宥一早带着儿子出门,就接到简宏成的电话。

“昨天我无奈之下向我弟弟透露了你和宁恕原本姓崔。”

“呃,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本来不想跟宏图说,但这事如果让田景野知道,他肯定也会指责我是故意透露给宏图。宏图的性格顾首不顾尾,他知道此事,尤其是知道宁恕正试图将他关进大牢坐个十年到无期,他会兴风作浪。我已经约束不了他了。”

宁宥听到这儿,脸上变得漠然,却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打算减肥吗?”

简宏成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不由得拿下手机看看,没错,拨打的就是宁宥的号。他只得接着原本的话题,道:“我最担心的还是宏图跟我姐联手。我姐这几天没作妖,是因为她跑去澳大利亚争取两个孩子的同情。不过,两个孩子不肯听她的,她只好放弃努力,今明两天就回家……”

一听说简宏成他姐即将插手,宁宥一天开始的好心情全毁了。她不想再听下去,将电话挂断。

简宏成却是个不屈不挠的。最关键的是,他得提醒宁宥注意安全。他再次接通电话:“你别不当回事……”

宁宥道:“我是真不想当回事。让喜欢报复来报复去的去快意恩仇吧,我只想过自己的好日子。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自私,让我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就这样。”

简宏成一愣,过了会儿,才道:“我只是想警告你,我姐这个人不可理喻,你最近出入小心。”

“如果有机会,你告诉你姐,现如今她敢动我和我儿子一个手指头,我必阴魂不散宰了她。”

宁宥将电话挂了,简宏成却看着手机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是宁宥?

而宁宥想不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飞速向她靠近。

宁宥才刚在车库停下车,她的助理一个电话打来,说是有个老太太自称是她的妈,正在她办公室门口等她。宁宥惊呆了。她不由得回想了一下昨晚妈妈电话里将她隔离在母子之外的冷淡,这会儿又来干吗?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所以,她想明白个什么啊?她哪可能两手一甩,过自己的好日子?反正事到临头,她总是脱不开身的。

宁宥几乎是满腹怨言地跑到自己的办公室,但一眼看见她妈,她所有的怨言全烟消云散。妈妈看上去整整老了十岁,显得又干又瘪。她连忙一边开门,请妈妈进她的办公室,一边问:“怎么这么早?”

宁蕙儿不语,拿手指指门。宁宥忙将门合上。宁蕙儿这才眼泪猛然爆出来,啜泣着道:“我本来昨晚就想过来的。可昨晚不放心你弟,只好在他面前当什么事都没有,跟你也说什么事都没有。看着你弟平静下来,又偷偷看着他睡着,今天一早看他起来已经不是昨天的样子,还挺精神地说公司很忙,他要去上班,我才立刻借口说去菜市场,自己开车赶来你这儿。我路上最担心一件事,就怕我体力撑不住,拿不稳方向盘,钻到卡车底下丢了性命,没把信传到你这儿,那你弟就没救了。”

宁宥惊住了。原来妈妈昨天的冷淡是有原因的?六十多岁的妈妈,就这么大清早开车两百公里赶来?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心疼至死,连忙倒水拿饼干给她妈吃,又帮她妈将椅子放倒一些,坐着舒服。“妈,既然来了,你慢慢说,先吃点儿,早饭都还没吃吧?”

“不能慢慢说,我说完得立刻赶回去,继续看住你弟……”

“那也不用急,离宁恕下班还有好久呢,我会拜托我们公司司机送你回去,你只管先打个瞌睡再说。”

“我要是睡得着,我还会拼老命自己开车过来找你商量吗?你坐下,别拿吃的了,赶紧听我说。”

宁蕙儿擦擦眼泪,可怎么都擦不干,尤其是一张嘴说起昨晚的宁恕,她更是万念俱灰,只觉得人生一场,到此完全没指望了。她将她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女儿,中间不忘插入那个死鬼崔浩的往事。宁宥听得完全呆住了。

说完昨晚的现场,宁蕙儿抓着女儿的手问:“我也不想知道昨晚的起因是什么,我就想跟你商量出个结果来。怎么办?我们拿你弟怎么办?”

宁宥看着老娘老泪纵横的脸,心肝肺都碎了。可她还是得说出问题更严重的一面:“妈,事情发展到今天,可能已经由不得我们拿宁恕怎么办了。据我所知,宁恕在明知内情的情况下,撺掇一个江湖人借巨款给简家大女儿的丈夫,现在简家大女婿携款潜逃,简家一下子背上一大笔巨款的债,江湖人的那九千万元债务眼看着可能收不回,他一口气捅了多少只大马蜂窝啊!昨天的事好像是宁恕搜罗了一些材料来对付简家老三,那些材料据说可以把简家老三送去坐牢十年到无期。宁恕大概是眼看着快得逞,想不到材料被简家老二偷了,所以他急了。可前面能让宁恕由着性子胡来得逞,都是因为简家老二向他的姐弟隐瞒了我和宁恕原本姓崔的事实。宁恕藏在暗处,有心算无心。昨晚,简家老三知道了,很快简家老大也会知道。他们知道宁恕所作所为之后,还能像简家老二那样放过宁恕吗?妈,我想你可能想跟我商量怎么阻止宁恕再报复下去,可目前情形来看,止不住了。简家即将打上门来,宁恕更无撤退的道理了。”

“天哪!”宁蕙儿惨叫一声,手脚一阵子抽搐。她又累又饿又绝望,晕了过去。

清早,宁蕙儿借口去菜场后,宁恕一个人在家待着心慌,静下来就想起昨晚的遭遇,想到自己不理智地跟物业那些人打架,最后还得妈妈去解救,越想越无地自容,一个人没法待下去,早早去了公司工作。

可清晨的公司照样也是他一个人,他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做事?

好不容易,陆陆续续有同事来上班了。宁恕从自己办公室看出去,见同事交头接耳,看向他办公室的眼神都非常古怪。他看得心惊肉跳,难道昨晚的事又被发上网络了?又是被捆成一只肉粽一样上了网络?他便叫一个亲信进来询问。

亲信期期艾艾地道:“有人在楼下大堂挂条幅,写了一些宁总的事。我真的不便复述,还请宁总自己去看。”

宁恕故作自然地一笑:“又是那个视频?还有完没完?”

“不是视频,是……宁总的家庭出身。”

宁恕惊得跳了起来,一脚踩到椅子滑轮上,差点儿摔倒,险险地大力扶住桌沿才得站稳。他的出身?终于瞒不住了。

宁恕强自镇定地坐下,挥挥手让亲信出去:“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最近是不是撞邪了,怎么净有人找上门来?”

亲信很是拜倒于宁恕的风度之下,多么希望从宁总嘴里听到一个否定,哪怕是含糊其词的那种也好,可他失望了。他转身出去的时候,因过度惊愕,撞到了门框,撞得鼻子酸楚,流下大把眼泪。而其他同事都被这一声闷响吸引了过来,见此都心里了然了。他们的老总是杀人犯的儿子?一时之间,办公室里的人心如茶壶里沸腾的水泡,噗噗乱窜。

而宁恕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他完全想象得到,这种消息如今一传十,十传百地在本市上空流传。这种消息是如此狗血而独特,很快,他的客户、他的同学、他的朋友都将获知他的身世。他们将如何品评?以及,蔡凌霄也很快会知道吧。

以后,他走出这间办公室,那些人都会如何问候他?都会如何打量他?

宁恕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第一个拨通宁宥的电话,正如小时候遇到疑难,首先找他万能的姐姐。

宁宥刚用学到的急救知识将妈妈唤醒,忙着呼唤同事帮忙,将她妈送去就近的医院急诊,根本没心思接电话。直到上了车,将老妈安置好,她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见是宁恕的来电,心里咒骂着,却也只能回电。

而此时,接不通姐姐电话的宁恕如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心思做别的,在办公室里转着椅子发呆。接到姐姐电话,他立马抢着道:“姐,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人现在到处宣传我们的身世。”

已经急得方寸大乱的宁宥更是凭空挨了一记闷棍,她火冒三丈地道:“我告诉你,妈在我这儿,为了你的事,自己开车那么远的路来找我商量,现在晕倒了,我送她去医院。你要是现在还能有些许冷静,你给我好好想想,妈为什么会晕倒。”

“什……什……什么?妈怎么会……”

“妈妈怎么不会?!她多大年纪了,你忘了吗?难道妈妈是铁打的?我没空管你,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别等妈妈回家再给她一榔头。妈妈的情况我会随时短信告诉你,别关机,再见。”虽然宁蕙儿虚弱的手一直在阻止宁宥,但宁宥这会儿哪里肯听话。

宁恕惊得四肢发软,妈妈在上海晕倒?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宁恕肯定不信,可这话是从小带他长大的姐姐说的。宁恕当然立刻想到妈妈豁出一条老命赶去上海的原因:为他昨晚的事。

宁恕急得四肢发抖,勉强镇定着,给一直为他提供税务指导的朋友打电话。他此前没当过一把手,对税务方面的知识还在边打边学。他现在绝望地想:或许,那些光盘失去之后,还有一丝转机呢?

果然,朋友在听了他的叙述之后,给了他一颗原地满血复活的强心丸。听到最后,宁恕忍不住激动地大声道:“对!我这个不懂的要不是遇到瓶颈,连问题都不会提,提不出来。很多时候,愚蠢就是名副其实的犯罪。我真是蠢透了!哈哈哈……”

宁恕脸上的肌肉归位了,手指也平稳了。他先给宁宥发条短信,让她不用再操心他,一点点小事,他懂得克服。

而擒贼先擒王,他冷笑着给简宏成打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传来一声“喂”,宁恕便直截了当地问:“我们明天的会谈取消了?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简宏成莫名其妙。他讨厌宁恕,可看在宁宥面上,又得给三分情面:“怎么回事?”

“令弟在我公司大楼下面张贴大字报,揭露我的身世,令我很难堪。明天会谈之前,我对你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你们如果打算先下手为强,那么想必令弟和令弟客户那边的手脚还没做干净吧,我可以现在立刻动身去国税局举报。”

简宏成只是淡淡地道:“对不起,我想不到我弟弟会使出如此不入流的招数。你应该生气,去吧,路上小心。明天的会谈……那就取消吧。”

听到简宏成那边电话的挂断声,宁恕愣了。再一想,他们将资料拿到手之后,一夜时间,可能足够将所有手脚做足、做实,做得无可挑剔,所以才会有今早简宏图的行动与刚刚简宏成的漫不经心,以及“路上小心”是不是什么暗示?

宁恕一时心里彷徨,不知该不该起身去国税局举报。

而简宏成则是立刻打通弟弟的电话,厉声叱问:“叫你等在公司,等专家上门指导,你到底在干什么?跟宁恕拼个鱼死网破有什么意思……”

简宏图忙道:“哥,哥,别急,我就等在办公室,哪儿都没去,不信我立刻发一张自拍照给你看。去那边搞宁恕的,是收我发票的那个朋友。他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跟我穿一条裤子呢,铁心的。”

简宏成道:“专家还在飞机上,宁恕立刻就要去报案,你怎么处理?”

简宏图呵呵一笑:“这还不简单?我朋友就在他楼下呢,让他去缠住宁恕,他也不想坐牢、不想被罚款呢。我们保证不犯法,绝不犯法,你放心,哥。”

简宏成道:“四个小时就够,记得随时短信汇报进度。不许把自己搞进牢里,我不会救你。”

放下手机,简宏成与另外一位上海的税务专家说:“我弟弟在那边闯祸,看来必须用你的备选方案了。事情只要一涉及家人,就特别不省心。”

宁恕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起身,破釜沉舟。既然明天周五的会谈取消了,那么他也不用掖着藏着什么证据。反正他能做多少努力,就必全力以赴。

但宁恕记着简宏成“路上小心”的暗示。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便开始往四周打量,看有无可疑人物。果然,还没走到公司大门,就见有可疑人影一闪而过。宁恕二话没有,立刻旋回自己办公室。他估计自己是出不去了。

时间在嘀嗒嘀嗒地过去,宁恕清楚,他迟一分钟行动,简宏图那边就能多一分钟做得圆满。他想了会儿,便调出在国税局工作的同学的手机号码,准备直接通过这条线来举报。

可就在此时,简宏成的电话进来了。先接简宏成的电话,还是先举报?宁恕看到公司大门口人挤人,排满了一群大汉,再看看公司大办公室里的同事充满恐惧的目光,他缩回椅子里,选择了接简宏成的来电。但他依然强硬地道:“请长话短说,我等我国税局同学的回电。”

“你不用忙碌了,我已经完成布局。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我跟你谈谈我的想法。你把我弟弟搞得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能放过你,让你往后还有安耽小日子可过?过去的事是父辈的事,我父亲早逝,你父亲付出代价,我们这些第二代都因此命运转折,走上另一条比较艰难的成长道路,这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虽然对崔家心怀愤怒,可我还是明白我得放下,我得着眼未来,为自己而活,为我的家人、朋友的现在和未来过得好而活,同时,我希望不伤害你姐姐和你妈妈……”

宁恕原本冷着脸听着,到此冷不丁地打断,道:“不伤害我姐姐?我姐曾经被你姐捉住了打耳光,她那时才小学二年级,可你姐是大人,而且你姐还是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下手。那次你姐打得我姐脸肿得像猪头,医生诊断是轻微脑震荡。我们只好搬家躲避。没说的,谁让我们亏心?但第二次你姐又找到我们,她找到的是我姐读书的小学。她等着我姐放学出来,一脚将我姐踢飞。我姐头撞在水泥柱上,鲜血直流,再次脑震荡。出血量有多大,我没有数据,我只知道竟然吓跑了你穷凶极恶的姐姐。至今我姐头上的伤疤依然经常发痒,天气变化时伤疤刺痛,过于疲劳会头痛发作,都是拜你姐所赐。我们只好不仅搬家,而且还改名换姓。我当时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姐受欺负。可我心里发誓,我要让你姐付出代价,也必须是血的代价。我拿到你弟弟的虚开资料,如果我只是想着两家的世仇,我完全可以立刻去举报,而不用等什么周五与你会谈。我原本想跟你谈的是,以你宝贝弟弟向你要挟,逼你退出对你姐的援助,逼你把你姐交给我。好了,我技不如人,这是我本来打算承认的事实。谁不想过好日子?我妈、我姐都苦苦劝我离你家远远的。可既然你们不愿罢休,那就走着瞧吧,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你们简家知道什么叫匹夫一怒。”

这一回,主动挂断电话的是宁恕。

宁宥?简宏成呆呆地举着电话,皱眉想到那次他特意从深圳赶来上海,郑重其事地与宁宥告别。可他都还没说什么,宁宥已经哭成一团。他一直觉得宁宥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一向小狡猾的她是以痛哭来阻止来自他的控诉。总之,他是屈服了,什么抱怨都没有,反而听了宁宥冷静的抱怨。听了宁恕的话,他才知宁宥的大哭是事出有因,而当时她大事化小式的抱怨,已经是冷静的极限。她得多理智,才能一年年地平静地面对他这个仇人。那一次,宁宥也说起过他姐的伤害,说起过他姐逼着他们一再搬家,还说起过挨打、挨骂,差点儿丢命。和平年代里长大的他,当时绝想不到是打到轻微脑震荡的耳光和流血流得能吓走蛮狠的他姐的伤口。那时,宁宥才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啊,尤其她又是如此单薄。

简宏成对几岁的小孩该长多大没概念,他能想到的,唯有他的小地瓜,一个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那么小的柔软的身体,他是恨不得拴在身边,怕小地瓜受到伤害。而当时他的姐姐则是成年了,尤其是他想起他姐姐为了迫使他帮助对付张立新,对他说起过受父母逼婚时,一想不开就去找简家泄愤。是泄愤,那就更不是普通的耳光,尤其泄的那愤又是如此不足以对外人道。

简宏成不知不觉走到隔壁,隔着窗户看正听保姆讲故事的小地瓜。保姆虽然纤细,但相比小地瓜,仍可算得上庞然大物。因此,保姆即使再友好,声音再温柔,与之刚刚相识还不到一天的小地瓜也坐得离她远远的,对她保持着警惕。简宏成看得心疼,可只能硬下心肠将小地瓜交给保姆,而绝不召回陈昕儿。简宏成想象着当年娇小的宁宥面对简敏敏时候的巨大恐惧,以及心中落下的阴影。他这才理解早上通知宁宥,简敏敏即将获知谁是崔家后人时,宁宥那突如其来的暴烈。

原来,凡事,皆有因果。

即使早在若干天前,当他获知宁宥是简家后人时,简宏成还不能理解宁宥在高中、大学时对他歇斯底里式的拒绝。他前几天还想,宁宥何不对他表明身份?他当然不会再去纠缠,这样对大家都好。今天才知,宁宥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面对他的一再表白都坚壁清野,如此坚决,甚至坚决得薄情寡义,恐怕更大的原因还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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