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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谈判(2 / 2)

郝聿怀以为说他,蹦出来看,见妈妈手里拿着手机,才释然,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倍。”

简宏成听见了笑:“小伙子敲竹杠。”

宁宥却如此回答儿子:“回答错误,究竟是再增加三倍,还是今年的奖金是原来的三倍?”

简宏成扑哧笑了。

郝聿怀吐吐舌头,厚着脸皮道:“既然不让变三倍,那我选是原来的两倍好呢,还是四倍好呢?四倍好像太多了,剥削妈妈,不太好。那就原来的两倍好了。”郝聿怀一脸纠结,最后倒真的没使劲敲竹杠。

简宏成听了道:“不错,蛮讲道理的,又懂得赖皮,是长远之道。”

宁宥没理他,对儿子道:“这学期特殊,你付出特别多的努力。如果拿到第一,奖金再增加两倍;如果是第二或者第三,奖金是原来的两倍。”

郝聿怀一声“耶”,飞回屋里,瞬间又游戏电音大作。

简宏成听了,又是笑:“对,别太循规蹈矩,该玩的时候要疯玩。”

宁宥被音乐声吵得只得去自己的卧室,然后对着手机道:“我儿子还行,从小开始学规矩,尤其是小学时,我几乎是一步不离地盯着他,陪读,目的是让他培养学习习惯。他现在已经不用太管了,已经有自觉意识了,只偶尔太出格时,提点一下就行。”宁宥一边说,一边一扇一扇地关紧身后的门,直到走进主卫。既然简宏成的话题绕着管教孩子转,她总得应付几句。她哪知道这话题现在是简宏成最得意的,简宏成听着,仿佛就在听宁宥下死劲儿地夸赞他。

“看起来家教最要紧。我儿子现在请着一个不错的家教,可平时负责他起居的是保姆,我没时间。”

“准确来说,是言传身教最要紧。这事不是爸爸,就是妈妈,总得有个人挤出时间来抓。指望保姆和家教,就像指望彩票中奖一样小概率。再说,保姆再负责,见识总归有限。”宁宥拎了几个要点后就打住了,省得简宏成打蛇随棍上,希望她去管教小地瓜,“宁恕那儿……”

简宏成笑道:“我郁闷了两个小时,还是向你承认吧,这回见宁恕的效果是适得其反的。我本来想得好好的,见面跟他谈判,让他知道他已经对我造成了多少伤害,让他心理平衡,然后问他还想做什么,摆开来,大家不妨谈个价。可是……呵呵,见到他我心里一憎恨,嘴上就反着走了,然后就没法谈下去,只好侧面威胁两句,结束。他肯定以为我乱了阵脚,以为他现在的处境非常有利,这下会更放手更大胆。”

宁宥疑惑地问:“我怎么听着像是你给宁恕下套啊?”

简宏成道:“怎么你也这么说?田景野也说我存心是去撩拨宁恕。我哪有这么奸。我这回是真心想给宁恕最后一次机会。我高兴,我乐意,田景野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冤。”

田景野在一边,对着免提的手机冷冷地道:“别装小白兔了,你这人初衷是你高兴、你乐意,等一见面,切,天性知道吗?藏都藏不住,就是奸。都不是外人,谁不知道你?”

简宏成被说得只能无奈地笑:“都真给面子,硬生生地把我搞砸的一件事说成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哈哈。”

宁宥是真无奈,假笑都笑不出来的那种无奈:“我下星期就出国逃避,暑假结束才回来。宁恕那儿我管不了了。田景野,我只担心我妈。我把你手机号写给我妈,行吗?”

“行。”田景野回答得很干脆。

“太谢谢了。我这边已经腾出一套房子,想让我妈过来避避,可她要守着宁恕,连房门钥匙都不肯收,好像收了,就是变节。我打算出发前一天傍晚将房门钥匙和生活备忘交给快递公司。听说快递公司四点收件结束,此后收的快递件得拖到第二天才能发,要隔天才能到我妈那儿,那时候我已经飞到美国,她反正无法退件,就只能拿着了。唉,你知道一下,到时候强行把我妈送来上海也是一条路。”

田景野听到一半,看向简宏成,简宏成也在瘪着嘴看他,两人都一脸无可奈何。尤其简宏成更是感同身受,也在耐心地等着宁恕发作呢,大家全都让宁恕拖下水。田景野等宁宥说完,道:“一人尿床,全家不宁。宁恕到底要什么?说出来,简宏成一定愿意折算成钞票收买他。”

简宏成道:“刚开始时我要是放低姿态,提出割地赔款,可能宁恕还会接受。可那时候我不愿意。现在宁恕吃了我们那么多苦头,你再跟他提谈判,他会暴跳如雷地告诉你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不会退。屁男人!”

宁宥问简宏成:“那你还找他干吗?”

田景野看看尴尬的简宏成,帮忙回答:“贱兮兮嘛。”

宁宥只好啐了一声,结束通话。

这边田景野才问简宏成:“你们两个是不是约好的?一个出国,造成联络困难,一个在国内放手开杀?”

简宏成道:“没约。你怎么现在看我做什么都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啊?”

田景野追问:“阿才哥约你吃夜宵,主题是不是宁恕?”

简宏成点头。

田景野道:“要死了,他出手,宁恕还有命在?到底是宁宥弟弟,宁恕真被你们搞得只剩半条命,你不怕宁宥恨你?不,你也无能为力,阿才哥通过我约你,你如果不去,他的怒气会落到我头上。阿才哥要搞宁恕,我只能干看着,你为了我也只能奉陪。”

简宏成叹息,闭上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睁眼肯定地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背负着整个简家。”

田景野看着简宏成,没再说。

郝家父母今夜是儿子郝青林出事以来第一次展露笑容,因为宁宥又一次主动打电话告诉他们,孙儿郝聿怀“失踪”,是去法院门口探路云云。他们从中咂出许多味道来:即便郝青林犯下再多浑事,他儿子郝聿怀依然爱这个爸爸。他们一边替儿子放心,一边为孙儿的美好品德高兴。他们也欣慰宁宥肯把这件美事跟他们分享,这事若非宁宥打电话来,郝聿怀肯定不会主动跟他们说的,这说明宁宥也不反对郝聿怀亲近他爸郝青林,而之前老两口早就做好了最坏打算——从此孙儿是路人,他们于理有亏,自然不便强求。现在孙儿的行动无疑让他们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老两口吃完饭,破天荒地没出去散步,立刻戴上老花镜,钻进书房里写卡片,打算明天再热,也要跑去把这个消息带给儿子郝青林,给郝青林打气鼓劲,别在牢里自暴自弃。

郝母字体纤细,由她动笔,在一张卡片上可以写下更多字句。老两口先裁一张与卡片同等大小的普通白纸,字斟句酌地在有限版面上写下最多的内容,然后才誊写到卡片上。小小一张卡片,两人字斟句酌地整整写了一夜。郝母写完,时钟正好报夜晚十一点。

郝父拿起卡片,吹干卡片上的墨迹。郝母笑眯眯地揉着紧张到僵硬的手,道:“明天你去看守所,后天我们一起去法院,替灰灰记时间。别让灰灰去啦,那儿进进出出的运囚车里又不都是青林那样的人,恐怕还有杀人越货的呢,别让灰灰看见那些人,不好。”

郝父听了觉得大有道理:“哎呀,这是大事情,光是想想那些人凶狠的眼睛,关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出来走一圈,他们还能不贪婪地盯着路人瞧啊?得立刻跟宥宥说。”可一说到跟宁宥说,郝父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总觉得亏欠宁宥,没大事,就没脸打宁宥的电话。

于是两人又凑一起,辛辛苦苦地给宁宥发去一条短信,躲在短信后面,不用直接接触,两人才有点儿胆量。

如今,陈昕儿父母与田景野在陈昕儿背后商谈决定,继续让她赖在田景野的旧宅里。这样,陈昕儿每天骑车上下班,虽然公司路途遥远,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足有两个小时,可陈昕儿居然甘之如饴。

陈昕儿现在刚开始工作,没钱买电动车,只好每天一身臭汗地骑车来回。她工作又忙,每天几乎没有喘息的时候,回到家里等洗完澡、吃完饭,就只剩下爬上床躺下的力气了。她近年来都还没这么操劳过。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没了想东想西的时间,陈昕儿的脸色反而迅速恢复正常,多了几分日照晒出来的健康色。

今天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陈昕儿被手机叫醒。她的手机如今几乎可以一天不响,没人理她。工作也只有上班那阵子重要,但领导随时可以在小办公室里找到她,不用打她的手机,下班后便啥事都没有。她现在都忘了在晚上睡觉前将手机调成静音。

本来陈昕儿睡觉被吵醒就心里狂跳,等看清屏幕显示是来自上海的号码,更是心跳得都能蹿出胸膛。简宏成?这是简宏成的新电话?她赶紧接通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眼神里充满希望。

电话里却传来一个小孩子压着嗓门儿问的声音:“你是陈昕儿吗?”

陈昕儿一听,愣了:“小地瓜?你是小地瓜?小地瓜,我是妈妈啊。”

“真的是妈妈吗?你的声音为什么毛毛的?”

陈昕儿忙捂住话筒,狂咳两声清嗓子,都不管嗓子好了没,急着赶紧跟儿子说话:“小地瓜,这下听出妈妈的声音了吗?”

这回小地瓜听清楚了,毫不犹豫地喊一声“妈妈”之后,对着电话放声大哭,无限委屈。

陈昕儿听得泪如泉涌,大声喊着小地瓜,心疼得坐不住,跳下床来。可都没等她双脚落地,那边一阵嘈杂之后,电话断了。陈昕儿就跟心被揪走了一样,可无论如何,与儿子失去联络那么多天后,她终于知道了小地瓜的电话号码。她怎么可能放弃?她毫不犹豫地回拨过去。

一个女声接了电话后立刻客气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这几天总趁我不注意往外面乱拨电话。对不起,打搅你了。”

“我是小地瓜妈妈,请你让小地瓜接听。”陈昕儿分明听见电话里传来儿子号啕大哭声。

那边的女子显然是惊了,“啊”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昕儿哭得肝肠寸断,泪眼中,仿佛看到小地瓜趁保姆休息,摸黑偷偷翻下床,小小人儿一次又一次地凭记忆,试拨妈妈的号码,一次又一次地出错而失望,还一次又一次地被保姆发现、阻拦。可小小人儿不屈不挠,终于,今天打对了妈妈的号码。终于找到妈妈的小地瓜却被生生地从电话旁边抱走。他该多伤心啊,他会哭一夜吗?想着电话里最后传来的小地瓜的哭声,陈昕儿再也睡不着,眼泪将枕头打得透湿。可是,她除了哭,无能为力,现在工资没发,简宏成那儿又断了供给,父母也不支持,她连去一趟上海找小地瓜的路费都没有。

然而小地瓜撕心裂肺的哭声催着陈昕儿。她无法忍耐,熟练地拿起手机,径直找到宁宥的号码,可是刚拨通电话,就慌乱地挂断,她想到她的手机本身就是深圳的号码,再拨打上海的号码,异地了再漫游,一分钟就是好多钱,她现在没钱充值。可她不能坐以待毙,思来想去决定发短信,发给宁宥和田景野:小地瓜刚才打我手机,他哭得好惨,求你们救救小地瓜。

宁宥正洗漱,准备睡觉,郝聿怀忽然冲起来敲洗手间门:“妈妈,你同学——那个陈阿姨打你电话,响了一下,就停了。你要不要打给她?”

宁宥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叫唤……啊,又偷拿我手机打游戏。这么晚了,睡觉去。”

郝聿怀明目张胆地笑:“嘻嘻,我的手机内存不够啊……陈阿姨又发来一条短信,她说:‘小地瓜刚才打我手机,他哭得好惨,求你们救救小地瓜。’她的小地瓜怎么了?”

宁宥想了想,冷静地道:“她大概又喝多了。”

郝聿怀“噢”了一声,又龟毛地问:“可会不会上两回又是跳楼,又是发酒疯是喝多了,这回反而是真的狼来了呢?”

“呃,你说得对。”宁宥心说她要是再不行动,就会在儿子眼里变成麻木冷血的成年人,只好赶紧抹一脸化妆水,拍着脸走出洗手间,给简宏成打电话。

简宏成与田景野正吃夜宵,是阿才哥非要请客。阿才哥见到赵雅娟听了他的挑拨后并无动作,心里无比忐忑,需要找同样的苦主壮胆。阿才哥这回选的环境很清雅,主客位置也不明显,大家都闲散地坐,吃一点儿精致的广式点心,泡几壶好茶品尝。阿才哥打算等感情培养起来后,再说正事。

田景野收到陈昕儿的短信就一皱眉头,有点儿厌恶地直接递给简宏成让他自己处理。简宏成看到短信也是一样的表情,立刻打电话给上海的家里,想不到座机没人接听。这下简宏成的脸色变了,赶紧翻找保姆的手机号。他大老爷惯了,自己找号有点儿慢,于是被宁宥的电话钻了空当。

简宏成破天荒地不等宁宥说话,抢着道,“你等等,我回头打给你。好像小地瓜那儿有麻烦。”

宁宥忙道:“我说的也是这事,陈昕儿发短信向我求救。你知道了就好,我没别的事。”然后宁宥转头就向儿子交代:“小地瓜的爸爸去处理了,我们不用担心了。”郝聿怀这才点头走开。

简宏成一边翻通信录,一边跟田景野道:“陈昕儿又是你们两个一起骚扰。我早说了,她会吧嗒一下地黏上你们的。”他总算翻到保姆的手机号,连忙拨通。

田景野看着“嗯嗯啊啊”着接电话的简宏成,脸皮皱成一团。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说什么都不敢手贱,去打陈昕儿的电话,只好等着简宏成打完电话再问。

简宏成却在束手无策,电话那头是小地瓜的哭声,看样子没有中断的可能。他让小地瓜接电话,可是小地瓜这会儿完全不讲道理,对着电话喊一声“我要妈妈”,就摔了手机,这下子连唯一的通话方式都断了。

简宏成扭头苦着脸对田景野道:“小地瓜模模糊糊地记得陈昕儿的手机号,一直背着保姆偷偷试拨,今天终于让他拨对了,现在哭个没完要妈妈,撕心裂肺的,我都不忍心听。你有什么办法?我真担心他这么哭下去会挨保姆的揍。”

简宏成同时拨通了宁宥的手机,让宁宥也听见。

田景野一脸为难:“你同事里面有没有已婚又稳重的女同事?”田景野一边说,一边想抢简宏成的电话。

简宏成没放电话:“你干吗?我打电话呢,问问宁宥,她有经验。”

田景野道:“我呸,你这不是大半夜赶宁宥出门,去管你的小地瓜吗?”

宁宥一听,只得又锁上主卧的门,钻进主卫,密不透风地接听电话,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得硬着头皮道:“发我个地址,我过去。”

简宏成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忙道:“不用不用,我让同事去。”

宁宥叹道:“这种事就别客气啦。还记得下午我说我儿子失踪了吗?他怕我生气,瞒着我偷偷去法院门口观察运囚车进出的规律,他人小,上不了法庭,只好推算时间,希望他爸开庭那天,进出法院大门的那一瞬间能见上一面。父子连心,他爸犯再多错,总归是他爸。你家小地瓜也是,这会儿啊,小地瓜心里什么都抵不过对妈妈的渴求,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了。我这就去,快把地址发过来。”

田景野横了简宏成一眼。

简宏成却长舒一口气:“你去当然我最放心。你收拾换衣服,我立刻让司机到你门口。司机没到,你别出门。”

“扯。大半夜的,别劳烦你司机了。我走了。”宁宥断了通话,走出主卧,敲儿子的门,“灰灰,起床换衣服,给妈妈做保镖,去帮陈阿姨的儿子。”

“根本不用换,我还没上床呢。”郝聿怀蹦了出来,立刻麻利地换鞋子。

宁宥将手机交给儿子:“等一下有短信过来,你记下地址,找到导航,再帮妈妈一起看路牌,行吗?”

“行。”

“我换衣服,你从我包里拿一千元现金,再把行驶证、驾驶证、身份证找出来,都塞到你有拉链的裤兜里。再把你的棒球棍带上。啊,别忘带上整包纸巾,有小孩子在哭。”

宁宥一边吩咐,一边飞快地关门、换衣服。而郝聿怀则在外面做她的最佳小帮手。母子俩很快就收拾妥当,杀出门去。

夜半,外面虽然有路灯,可人烟稀少,郝聿怀虚张声势地舞动棒球棍,直到妈妈找到车子。夜色中,母子俩紧张得牙关紧咬,两颊绷得很不自然。

田景野讥笑简宏成:“心里在欢唱歪打正着吧?”

“怎么会!”简宏成还是皱着眉头,跟阿才哥道个歉,拨打深圳那边女助理的电话,“陈昕儿的手机还在用原来的号码,你想办法停掉它。”

女助理道:“那个号码是用我的身份证实名开户的,我现在就试办一下网上销号,如果不行,就明天一早去营业厅办理停机。”

田景野不以为然:“别跟我前妻一样刻薄。”

简宏成一边给宁宥发送短信,一边毫不犹豫地道:“刻薄不刻薄,看对谁了。”

田景野道:“学学宁宥,你看她儿子爱她的混账老公,她肯定还在一边违心地叫好呢。”

简宏成道:“别吵我,发错地址就麻烦了。”

陈昕儿发完短信后就在屋里流着泪踱步等待,看手机上的时针一秒一秒地走动,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急得几乎胸口爆炸,还没等到来自宁宥或者田景野的电话。她手指颤抖着想查看手机里还有多少话费,忍不住了,混乱中冒出个想法,如果还有几元钱话费,豁出去改打语音了。可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可免费使用的Wi-Fi。而耳边小地瓜的哭声越来越响,响得她无法呼吸。窒息之前,陈昕儿忽然想到,管他还有多少话费呢,打了再说,救小地瓜要紧。

陈昕儿首先拨打宁宥的电话。可是,手机里很快传来女声提示:对不起,您的手机已停机。怎么回事?明明还有话费。她下意识地再试,手机里一次次地传来“您的手机已停机”。一次次的失败中,陈昕儿终于明白过来了,她的手机被以前替她买这只手机的人停机了。小地瓜正在哭叫着寻找妈妈,她却坐困愁城,无计可施。绝望中,陈昕儿野兽一样地大号,却号的是“简宏成”这三个字。

身处富丽堂皇之地的简宏成发出地址后,冲臭着脸的田景野一笑,又拍拍田景野的肩膀,之后挪坐到阿才哥身边,省得被田景野炮轰。

阿才哥忙趁机道:“简总,你说,赵雅娟在听了我那番挑拨之后,不仅没起疑心,反而让她儿子彻底撤出,全权将房地产项目委托给宁恕,这表现出来的应该是绝对信任吧?难道我做错了?”

简宏成只得将放在小地瓜那儿的心收回,认真思索了会儿:“房地产项目那儿的财务人员撤换了没有?”

阿才哥道:“这些人没有调动。但这些人能盯得住?宁恕他们做房地产的只要一个带资进场,就可以直接绕开这些人。”

简宏成又思索了会儿,点头道:“难怪我这次约见宁恕,宁恕的态度跟以前完全不同,底气十足。看起来他有把握从赵雅娟那儿获得支持。这个人,还是有本事的。”

阿才哥黑了脸:“是吧,是吧,我就担心了。赵雅娟能耐不小。”

简宏成道:“是的,宁恕也没避讳,直接跟我说,一个月,一个月后要我们所有人好看,连本加利地讨还。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一个月?才总这儿有消息吗?”

阿才哥摇头。田景野也脑袋凑了过来听,听到这儿也摇头。但他们这是第一次听到宁恕明确划定时间线,大家都觉得这事儿一定严重。三个人都黑了脸。

但明显,阿才哥和简宏成都不是坐困愁城的主儿,两人都喜欢主动出击。这次聚会,两人沟通交流之后,意识到各自的处境不妙,虽然当场没有讨论出什么好的办法来阻止宁恕,但都把这事放在心上,重视起来。

结束夜宵,田景野开车送简宏成回简宏图那儿。他发动汽车前给宁宥打了个电话,接起电话的是郝聿怀。郝聿怀不等他说,就脆亮地道:“田叔叔,妈妈开车,不能接你的电话,我给她开了免提。你可以说了。”

宁宥听了,得意地道:“田景野,我儿子就这么三言两语,交代清楚所有事,周到吧?刚刚跟我儿子在商量见到小地瓜怎么办。”

田景野道:“灰灰这是家学渊源,跟你一样。你路上注意安全。要不是你弟,你也不会揽下这等麻烦事,早跑得远远的,让陈昕儿找都找不到你。”

旁边的简宏成对田景野的每一句话都表示不满,只是憋着,因为那边有宁宥的儿子在。

宁宥听了叹息:“所以这事儿只能你知我知,别宣扬开去。若让陈昕儿知道,她准拿菜刀剁了我。可是宁恕欠人太多,我心里真过意不去……我没办法。”

田景野道:“一个宁恕,拖得这么多人鸡犬不宁。简宏成到现在还有意识地、想尽一切办法花言巧语地减轻对宁恕的损伤。我也是一样地不忍心,可再这么拖下去,拖死的是你们。”

简宏成只得道:“你索性开免提。”

田景野眼睛一瞪:“免个屁。”

宁宥道:“我儿子在我面前提起宁恕,现在是一口一个‘你弟’。我妈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拖几时。可……我说不出口。我滚出国去,眼不见,心不烦。”

田景野道:“有数了。你小心开车。”

简宏成问:“说些什么?”

田景野干脆地道:“一个女人大半夜地出门帮你去管你儿子,既不是看在与陈昕儿多年老友的分上,也不是看在与你多年同学的分上,而是,替她弟弟还欠你的人情债。我现在很怀疑是你有意拖着,让她弟弟欠你的债越来越多,你趁机捆死她。”

简宏成听了一愣:“胡说……”可他脑子一转,便知这个可能性极大。简宏成一张老脸可疑地红了。

田景野叹:“我都想怂恿阿才哥对宁恕尽管力度加码,只要不犯法。宁恕那小子,越早了结,大家越早过安心日子。”

简宏成不以为然地道:“你以为阿才哥会不做?他比我更明白,宁恕这种人只要翻身,他也是报复的对象。他再是地头蛇,也不敌赵雅娟伸一伸手。阿才哥才没我这么守法,他更是先下手为强的主儿。”

田景野皱眉,可最终也只能听之任之。他们能约束自己,看在宁宥面上,对宁恕手下留情,他们管不了阿才哥。

简宏成借着夜色掩护,感叹道:“宁宥无论如何都会受伤。宁宥跟宁恕岂止是姐弟关系,宁宥几乎是半个妈。哪个做妈的忍心看儿子挨打,无论谁击倒宁恕,打得他以后再不敢胡来,都会让宁宥心里不舒服的。可不打宁恕,再拖下去,她后半辈子得被宁恕拖死,宁恕根本就是肆意地绑架她,来跟我作对。所以她最苦,说不出要我退让的话,也把我的再三退让看在眼里,只好使劲弥补我。”

田景野叹道:“你也为难。幸好你皮糙肉厚,退得起。”

简宏成道:“肉再厚,每一次退让也都是割肉放血,是痛。”

谁都知道办法在哪儿,可谁都无法放肆。毕竟跟阿才哥一样的人占少数。

而在遥远的上海,宁宥轻柔地抱着小地瓜安抚,郝聿怀根据两人车上商议的计谋,假装若无其事地靠在妈妈身边,掏出手机,大声玩电游,还故意将屏幕对准哭得嗓子都哑了的小地瓜。谁都没法给小地瓜变出一个妈妈来,唯有想方设法地引他分心了。果然,小孩子经不住勾引,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后来挣脱宁宥的怀抱,全身趴到郝聿怀身上,“帮忙”一起打游戏。

宁宥嘘了口气,发短信告诉田景野。

田景野立刻打电话,试图告诉陈昕儿,可手机传来的是“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停机”。简宏成对陈昕儿倒是如此干脆。田景野不由得摇头。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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