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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反目(2 / 2)

宁恕大惊,连忙回头去看。那眼镜人士赶紧趁机钻回自己车里,关门落锁,说什么都不敢出来。宁恕才想起刚才自己是被烟味熏出来的,难道真是撞车起火?这可是公司的车。他暂时放下这边,去查看车子,见里面只是冒烟,没有大碍,再往回看时,只见原本跟着的三辆车纷纷倒车,另寻出路。宁恕火大,又冲过去,一把抓住眼镜人士的车后视镜,猛敲车头大喊:“出来,赔我车子。”

眼镜人士不得不停车,稍降玻璃,解释:“先生,你车子堵了大家的路,我按喇叭你不理,只好敲你窗。没人撞你,你自己撞上去的。赶快放手,我有事。”

宁恕茫然地回头,看看撞得拱起的车前盖,忍不住火大地一脚踢在眼镜人士的车门上:“没事你敲什么窗啊?等一分钟会死啊,赶着投胎去啊。”

里面眼镜人士火了,猛然推门而出,眼看爱车镜面一样的车门给踢出一个凹形,气得挥拳冲宁恕的面门打过去。宁恕一看拳头过来,好生激动,也挥拳打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厮打成一团,其他被堵车的看见了,早报了警。

十分钟后,赶来的警察惊讶地看到,坐进警车的宁恕虽然左颧骨挂了彩,却四仰八叉地睡得人事不知,怎么叫都叫不醒。眼镜人士看着,只好嘀咕了一声“疯了”,接受警察的调解处理,开车走了。原本也可以离开的宁恕睡得实在太死,跟着警车去了派出所。

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宁恕叫醒。宁恕睁开眼睛睡眼蒙眬地搞清楚这儿是派出所,心里“安全”的感觉喷涌而出,完全懒得多想,直着眼睛朝着警察指的反方向走去,快步走进派出所,逮住一个木制三人沙发,又躺倒就睡,谁叫谁摇都不理。他太想睡觉了,今天死活都不肯挪窝了,这儿太安全了。

宁宥沉着脸,心不在焉地回到家,正拿钥匙开门,门却自动开了。她吓了一跳,愣了会儿,才醒过神来,这是儿子在捣鬼呢。

郝聿怀等着妈妈的反应,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动静,就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见到神不守舍的妈妈:“怎么啦?跟谁吵架了?”

“跟我弟。我手机没电了,得赶紧给田叔叔打个电话,拜托他点儿事。”

“我能旁听吗?”

宁宥哭笑不得:“跟你说了,我跟田叔叔只是同学加好朋友,还在疑神疑鬼。你怎么这么在意?”

“真的?”郝聿怀松口气。

“真的。你旁听好了。”宁宥看看儿子的脸色,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显然是进入了战备状态的样子,可见其在意程度。

接通田景野的电话,背后是嘈杂的声音。宁宥按下免提,道:“田景野,又应酬啊?”

田景野道:“哎哟,宁宥。要不要跟我孩子妈说几句?”

“啊,你忙,那就不打扰了。你等有空了,千万给我个电话,今晚,一定。”

“你说吧,我这儿又没大事。嘿嘿,我儿子狼吞虎咽的,可爱吃牛排了。”

听到这儿,郝聿怀更是松了口气,原本在电话机前趴着的身子也坐直了。

“我有件事得拜托你。我刚刚把我这边的钥匙交快递了,大概后天能到我妈手里。快递里我把该注意的事项都写齐了,我妈看了,就会知道怎么做的。问题是,宁恕最近闹得家里很……”

“我知道。阿才哥当打胜仗一样跟我说过。”

“唉,我妈心里非常害怕,可又心疼儿子,宁恕是她的命根子,她那意思几乎是死也要保护好儿子,绝不肯在危险时抛下儿子独活。可她心里又认定我跟以往二十年来一样,是她最强有力的后援,认定我是她唯一的退路,而且必然是安全的退路。我怕她收到钥匙时受刺激,以为我抛下她不管。我请宁恕替我去跟妈妈面对面地说明,可跟宁恕说了两次,两次都不欢而散。只能,又麻烦你了。请你务必上门,面对面地跟我妈解释,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些安排,告诉她后顾无忧,也请你务必看着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再走。拜托,拜托。”

“嗯,我知道怎么做。今晚可能来不及了,明早就去。”

“不急,明天有一天时间呢。”

“知道。我现在在餐厅外面。这事说起来尴尬,我前妻忽然主动邀请我吃饭,对我的态度有点暧昧。此前她可是连我想见孩子都要千方百计阻挠的。我一直在琢磨是什么原因。”

宁宥一看见儿子跃跃欲试的八卦神色,连忙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对着电话机道:“你们还是一个系统的吧?”

田景野道:“你看,我也是这么想的。圈子就这么小,都看得见我东山再起了,孩儿妈肯定也听说了。呵呵,我全身上下大约只有事业能闪闪发光。”田景野顿了顿,冷不丁地道:“孩子特别开心。”

宁宥道:“孩子自然摆在第一位。”

田景野道:“孩子妈也保养得当,风韵犹存,呵呵。”

宁宥不容置疑地道:“当年孩子妈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田景野道:“可她当年往我心口捅刀子。要不是你和简宏成两个朋友,我会死在里面。可我多傻,依然认为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出来,先到她那儿报到,向她保证,依然希望挽回她,但她……索性留男人在家过夜给我看。”

宁宥想不到还有这一出,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不行,就别给她希望了。”

田景野忽然大声道:“他妈的可她终于让我见儿子了,我不用再远远偷看儿子了。儿子跟我很好,我很感动,我情绪很激动。”

宁宥说不出话来。一个家庭,有没有孩子,完全是不一样的过法。

结束电话后,郝聿怀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妈妈,田叔叔会不会为了他儿子,跟他儿子妈复婚?可他儿子妈太不要face了。”

宁宥起身去厨房:“中文环境里,中文词汇够表达的话,尽量不要夹杂英语。”

郝聿怀长长地“嗷”了一声,道:“好吧,不要脸,行了吧?田叔叔会不会?我怎么觉得他会呢?”

宁宥想了会儿,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呢。”她忍不住想了想,又补充道:“难说得很,我真担心。”

郝聿怀道:“你刚才说了,孩子自然摆在第一位。田叔叔很在乎他儿子呢。”

“我弟刚回老家工作时,田叔叔见我弟长得像精英,特意请求我弟以他朋友的名义,买好吃的,送给他儿子去,试图用他朋友的高大形象,来曲线救国地说明他也是好人。他对儿子可在乎了。”

郝聿怀若有所悟地点头,一个人在客厅里待了会儿,跑进厨房道:“那万一田叔叔儿子哭着求他回家,到家又哭着把田叔叔和他儿子妈关在一起……”

那是郝聿怀在郝青林出轨被发现时对自家爸妈做的事,他一直不愿提起,可此时借着田景野的事提了出来。宁宥当然知道儿子心里想什么,忙扔下手里的活计,转身认认真真地道:“大人对自己生养的孩子,有天然的责任和义务让孩子快乐。大人基于此,在日后的生活中不断做出有利于孩子的选择,这是大人应该做的,小孩子不用有心理负担。但人性自私,大人再怎么为孩子,也不会忘记兼顾自己的好恶。相信田叔叔,他与过去的热情、爱冲动、讲义气的小伙子不一样啦。他会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郝聿怀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释然,“妈妈,以后你不用替我想太多了。我已经是大人了,力气很大。”他说着,拎起料理台上一桶五升装的油,“以后体力活儿让我做就行,我替你拎到储藏室去。”

“哎哟,我刚拎出来的,还没往油壶里灌呢。”

郝聿怀忙转身回来,打开油壶,帮忙灌油。但他下手轻重掌握得不好,不小心倒出了一点。他见妈妈没在意,就吐吐舌头,拿手指一抹,将油迹抹去,又放嘴里一尝,发觉并不好吃。但是油炸的东西这么香,怎么可能油不好吃呢?郝聿怀觉得一定是手指污染了油的味道。他就着油壶嘴又舔了一口,只是力气使大了,嘴里倒入了好多油,一下子满嘴不舒服,赶紧撕下一张厨房用纸,将嘴里的油处理掉。一边处理,一边偷看妈妈的动静,发现平日里鬼精鬼精的妈妈居然一直没发现他,郝聿怀觉得奇怪了,想了想,伸长脖子,探过脑袋去观察妈妈的脸色,果然是满脸不愉快。他就轻轻撞了妈妈一下,问:“是不是爷爷奶奶又跟你说什么了?”

“还好,在承受范围之内。明天就天高皇帝远啦。”

“跟我说说吧,你会好过点儿的。”

宁宥听儿子老三老四地说话,心里一乐,扭头看向儿子,却看见儿子油汪汪的像涂了唇釉的嘴,不禁扑哧一下笑出来:“没什么,无非爷爷奶奶和弟弟希望我继续无私,但我不乐意了。”

“对,我支持你。”

宁宥见儿子伸掌过来,不得不也伸掌相迎,以示母子取得了共识,但是,被儿子重重一掌打得手心热辣辣的:“哎哟,你小子现在力气比你妈大,你忘了吗……手掌里有什么?你到底偷吃了多少油?”

郝聿怀赶紧大笑着逃走。

简敏敏拉着两条健壮好动的狗,在公园好好地、深入地溜了一圈,并留下好几泡狗粪。简敏敏显然没有捡起来扔垃圾箱的自觉。狗还觉得不够尽兴,但简敏敏已经筋疲力尽了,强行将两条狗牵回家去,走进小区,见旁边高层区域的地下车库里开出一辆警车。简敏敏怎么都想不到,那警车后座上躺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宁恕。她都没停下来看,牵着两条狗,不屑地从一帮看热闹的闲人旁边走过,顿时觉得自己高大上起来。

简敏敏才走出没几步,简宏成电话打来:“你不在家里?”

“谁规定取保候审不能出门溜达?我遛狗呢。”

“噢,立刻回家,时间差不多了,你两个孩子该到你家了。”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们来找我干什么?啊,你跟他们说了什么?你快想想他们会跟我说什么,跟我对个口风。哎哟,我得找个地方避避,先想好怎么见他们。”

“你看你,我担心你方寸大乱,才没提前告诉你,省得你缠住我不放。你记住,他们问什么,你只要如实回答就行。你不要自作聪明,去想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你有利,还是不利。你只要想,你跟你两个孩子的关系已经够差了,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你把你这些年被迫结的婚、干的坏事,还有你的不得已都实话实说出来,起码,说白了,死也死个明白。”

“你到底跟我两个孩子说了什么?慢着,等我找个僻静地方,慢慢盘问你的用心。”

简宏成哈哈一笑:“赶紧回,小孩子没耐心等你太久。”

“保姆都没给我打电话,你撒谎。”简敏敏说到一半,就发现简宏成将电话挂了。她看看手机,再看看不远处的家,天已昏暗,看不清家里有什么异常,似乎客厅灯光不是那种有客人在的时候的亮堂。她想,骗人,一定是简宏成骗人。

这么一想,简敏敏才敢奓着胆子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密切地观察自家房子里面的动静,等走到家门前,都不急着拐进去,全神贯注地悄悄挪进小庭院里,踮起脚跟,往里面张望,只见客厅里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显然她俩孩子没来,而保姆正在厨房忙碌。她顿时如释重负,轻骂了一声“骗子”。简宏成撒谎终于让她捉住了。

可是,身后忽然传来了犹犹豫豫的一声“嘿”,简敏敏回头一看,竟然是她的宝贝儿女。她一时惊住,果然来了?简宏成居然没撒谎?

张至仪拧着眉头问:“你在干什么?这儿不是你家吗?”

大概因为张至仪态度不是很友好,简敏敏的两条狗立刻对张至仪虎视眈眈,吓得张至仪连忙躲到哥哥身后。

简敏敏连忙解释:“简宏成打电话来,说你们过来了,让我立刻回家。我看看客厅没人,还以为他骗我。”

张至清道:“你这么鬼鬼祟祟,是不是如果看见我们在客厅,你就溜走?”

简敏敏忙道:“怎么会?你们进屋坐,吃饭了没?我让保姆多做些。啊,你怕狗,那我拴外面。”

张至清道:“你别回避我们的问题。”

简敏敏一愣,要别人这么说,她早骂过去了,可面前是她自己生的孩子,只得硬着头皮道:“你看我这一身,像个大妈,还满身狗毛,本来想你们要是坐在客厅,我就从后门悄悄溜进去,换件衣服再见你们。里面坐,外面太热了。”

张至清看着简敏敏为出门精致打扮过的行头,道:“既然你连这种小事都能骗我们,那我们不跟你谈了。我们另外找人解决吃住。”

两小儿拔脚欲走,简敏敏慌了,忙低声下气地道:“唉,你们看我手机,简宏成刚刚五分钟前才打电话通知我,我都没准备,担心说错话,你们又不肯理我了。我就来偷看一下简宏成是不是骗我,要是你们真的在,我打算在外面先想好词,再进来见你们。”

张至清接了简敏敏递来的手机查看,果然最新通话来自简宏成,而且还不到五分钟。他将手机递还给简敏敏,道:“我们不进去,就站这儿问你几个问题。”

简敏敏道:“别墅区安静,小声说话,旁人都能听得见,还是进门说。你们要是不想坐下,就在门边说好了。你们敲门,我去拴狗。”

兄妹俩低声商量一下,依言而行,回头再看一眼简敏敏,见她一直看着他们,冲他们赔笑。张至仪轻道:“我怎么让她笑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啊?她会不会有阴谋?她名声那么不好,我们还是去外面找地方谈话吧。但现在是晚上,我怕。”

张至清的心也寒了起来,忙拉妹妹倒退回来,对简敏敏道:“我们不进去了。你要是有空跟我们出去,就在门外找家安静的店说话。”

简敏敏刚在心里庆祝,果然如简宏成所言,说实话有用,却又被打了一闷棍,她哪知道兄妹俩被宁恕洗脑了一遭。她愣了好一会儿,道:“行,走,门外就有一家日本餐厅,我们边说边吃。”

张至仪这才放心,见简敏敏拴好了狗,才敢问:“好好的,你养这么霸道的两只狗干吗?做你打手吗?”

简敏敏又愣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担心说出来会气走儿子女儿。

简敏敏的表情让兄妹不以为然,张至清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人做得好点儿,就不用养狗防人家砸闷棍啦。”

简敏敏本来就是急性子,被儿子一句话激得血压飙涨,可她不知道说出来有没有人信,会不会惹恼儿女。但她此时又想到简宏成的叮嘱,“如实回答”。她不知道简宏成是不是在设圈套害她,难以下决心将实话说出来,憋得在兄妹两个后面左拳敲右掌,无比焦虑。

简敏敏到处装霸道,如今养出满脸横肉,如简宏成所言的泼妇,一纠结,这张脸在黑暗中就狰狞了起来。兄妹两个虽然走前面,却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她,见她满脸凶煞,张至仪紧张得抱住哥哥手臂,大声叱问:“你想干什么?”

简敏敏再一愣:“怎么了?”

张至清伸过一只手,道:“你把手机给我。”

简敏敏警惕了,退后一步问:“干吗?”

张至仪觉得哥哥这一临时决定英明之极,帮忙解释道:“省得你叫同伙。”

简敏敏再小退一步,看看黑暗的天色,心中警钟长鸣:“是不是张家人派你们来?”

“张家人?爸爸都让你们关进牢里了,还有谁找你?”

张至清一说到爸爸坐牢,就激动起来,简敏敏看着更加风声鹤唳,一步步地倒退着,往家里疾步而行:“不是张家人还有谁?你们把我骗到门外,是不是方便下手?张家人是不是在门外埋伏?没收我手机不让我报警?你们竟然帮着张家人来害我。”

简敏敏边说边退,很快就退到两条狗身边,才缓一口气,站住了,看向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儿子女儿。她倒是不意外儿子女儿会帮张家人来害她,因此并无悲痛的感觉。

而张至仪吓得将哥哥抱得更紧:“她这是怎么了?她会不会放狗咬我们?”

张至清看着两条猛狗,也吓得两腿弹琵琶,但硬是壮起胆子大声道:“你不想谈就算了。回头你自己跟舅舅说一声,我们来过。”

简敏敏见兄妹转身要走,急着喊道:“回去转告张家人,好自为之,我这两条狗不是吃素的。”

张家兄妹一听,吓得赶紧转身就逃,都不知哪儿来的体力,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一下子跑出小区,跑出好远。他们身后,简敏敏气得在小院子里拳打脚踢地发疯,果然,他们心虚地跑了;果然,她亲生的孩子也来陷害她;果然,天下没一个人是好的。

张家兄妹跑得面无人色,看见一帮交警在路边查酒驾,才敢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息。他们张望四周,发现这个他们出生长大的城市如今陌生得很,他们都不知该找谁去才好,想来想去,只好打电话给目前看上去最可信的简宏成:“舅舅,你姐不肯对话,还想放狗咬我们。”

简宏成完全没了头绪,这算怎么回事?他一早上白白苦口婆心地铺垫这母子仨的关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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