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颈而眠
49
“我在的。”
这句话闻衡当年想说, 却没有机会。
而今横跨了被他们遗忘的时间，越过世界的错位, 他终于又抱到了这个人。
怀抱热烈而滚烫, 闻衡摸着她后脑的发，只觉得心疼。
“别怕……”他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
这次随机痛感竟然会颠倒，好在颠倒之后也依然是他们两人身上。
而刚才焦急之下系统说了什么, 闻衡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不只是被痛的。
在世界意识相互碰撞、试图融合的时候, 被藏起来的记忆就会掉落。
顾声在机缘巧合之下，似乎也察觉到了世界的交错, 想起来了什么。
记忆就像被人关进门里, 只有用力拉扯才能窥见一点, 闻衡在最初时也只能获得模糊的碎片。
但顾声的确想起了一些事——比如想起喊他的名字。
只是喊一次, 闻衡就已经奋不顾身。
顾声被他抱在怀里, 痛感才如潮水一般褪去。
位置颠倒, 这次闻衡成了顾声的解药。
她的手指不“切”了，只有大脑还在痛，像是努力往关紧的门里看, 用力到眼睛都疼。
但此时此刻, 顾声莫名确信, 他的怀抱很安全。
半晌过后那些感觉才彻底消失, 顾声拉住闻衡的衣服, 把头抬起来。
闻衡垂眼，低声问：“还疼吗。”
顾声脸色还有点白, 但摇了摇头, 松开他, “不疼……你知道的。”
触碰到解药之后痛感就会消失，而且也没有副作用, 不会给身体留下反应，这是闻衡经历了五十多次的。
这次顾声完整地感受了一遍，却觉得以后再也不能幸灾乐祸了。
闻衡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眼底还有隐忧，却到底浮出一丝不显的笑，“好。”
而顾声也莫名能看懂他的意思了，好像忽然拥有了共情眼前这个人的能力。
——他是在说，不疼就好。
以前那些，他没事的。
顾声眨了眨眼。
她压住某种酸意，整理了一下刚才脑海中掠过的信息，感觉过往是一场呼啸而过的难过，让她不敢深究却又想要深究……再加上顾声之前就猜测的，自己可能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闻衡，”她睁着澄亮的眼睛，“我们是不是认识？”
闻衡的心重重一跳。
担忧是担忧，害怕重蹈覆辙，强制分开，再叫她心痛一回，不如不记得。
但私心是私心，如果她也走进过去里，就能想起对他的喜欢了。
千头万绪，最后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并不答话。
顾声这次却懂了许多。
他们或许曾经认识，曾经有过比现在更深刻的关系，闻衡曾经离开过她，那种惊惶和孤独深刻地烙印在大脑深处。
……CP系统一直所说的“她和闻衡的匹配度很高”，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闻衡其实没有放下，而她好像也忽然懂了闻衡为什么会答应离婚——他有他的苦衷。
顾声苦恼地蹙起眉尖。
这截走廊像是被人封印了一般，许久没有人来，两人就沉默相对着。
然后顾声听见闻衡轻轻的叹息，声音温柔。
他已经看到希望了。
“……没关系，”闻衡说，“现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先完成你要做的。”
《溯回》是她的心血，他们的心血。
等到结束，就会有答案了吧。
顾声又眨了眨眼，发现闻衡站在她的立场考虑，并没有为他自己索取任何。
从前看闻衡只觉得是个狗男人，现在她好像知道了以前为什么那样叫了无数遍他的名字。
男人眼底是含蓄克制的保护，平日的冷感尽数融化在此刻暖黄的灯光里。
“……好吧。”
她点点头，离开的时候摸了摸心口。
没有心的这个人，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
等到两位主角离开，编导才一脸昏厥地转过拐角。
编导：“啊啊啊啊啊啊！”
编导：“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日月可鉴！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她只是一转过来就突然看见闻哥冲过来抱住了声姐！紧紧地抱！
她直接就是一句卧槽憋在喉咙里，连忙转了回去。
全剧组里不知道有多少嗑这俩神颜的CP粉，近距离观摩BE美学，戏里嗑完戏外找糖，简直是剧组生活一大乐趣。
今天竟然就让她撞！到！了！
他们两人不知道为啥就站在走廊里，说了几句话，编导一听更上头了——
“没关系，先完成你要做的。”
“好吧。”
闻哥怎么这么温柔！声姐竟然也乖乖说好！
啊啊啊啊啊——
编导已经脑补出了两人家族影响豪门恩怨所以不得不分开但其实爱难断情仍在的一出绝美虐恋，原地嗑爆。
她秉承着职业素养没有偷跑任何照片，但还是忍不住连夜爬上闻声夫妇CP超话，激情发帖：
[救命！人在剧组，闻声肯定不会BE！[抓狂][抓狂]]
超话时时有人蹲守，帖子一发出来就炸出几十条回复。
【又是前线姐妹吗！啊啊啊求糖！】
【呜呜呜呜我就知道！闻声szd！】
【闻哥声姐造型绝美，业务能力双强，搭一次戏就是万次心动！[awsl][awsl]闻声永远是真的】
【嗑到了呜呜呜】
编导捧着手机一脸姨母笑。
没错！他们的CP就是真的！
啊啊啊啊闻哥声姐永远的神！
希望明天下雨能拍湿身戏呜呜呜呜——
—
顾声回了房间，坐在床上缓了半天神，然后才想起系统刚才说的话。
她敲了敲脑袋：“系统，出来受死。”
系统：「滴。
」
顾声刚被它搞了个颠倒，疼得差点在闻衡面前哭出来，又察觉都它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内情，于是满脑袋毁天灭地的想法。
大概是被宿主的意识给硬冲了，系统道：「监测到您的情绪不稳，出于安全考虑，下次系统可以为您争取到选择权。
」
顾声皱眉：“什么选择权？”
「如宿主所知，系统与您绑定，所以一直是偏向您的。
下次在特殊次数随机性增强时，您可以拥有在随机结果中进行选择的权利。
」
顾声理解力很强：“那不就是选择共感还是选择位置颠倒——那有什么好的？”
系统矜持道：「权限应该会高于此。
或许可以选择共感或颠倒的次数。
」
顾声：“……”行吧。
不过眼下这个不是重点，她问系统：“你刚才说的安全性，到底是什么？”
她察觉到系统的阻力，是让她不要再回忆，不要看下去。
系统迟疑几秒，然后道：「是让您不要心碎的安全性。
」
顾声可以理解，因为她也感觉到回忆里的结局是伤心和难过。
但她哪有这么脆弱？
“想起来才能解决问题啊，”顾声威胁它，“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快让我想起来！”
系统：「……」还真是简单粗暴呢！
系统：「并不是这样的，宿主。
实际上这在系统的认知范围之外。
您和男主的关系已经超出系统最初的判定，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如果您和男主都‘全面觉醒’，系统不敢保证剧情会发生怎样的畸变。
」
顾声心头一跳，虽然这些规则很复杂，但顾声隐约明白了。
就像他们也忘记了那段记忆，系统最初也并没有预料到她和闻衡的过去。
“觉醒”就是想起过去，而“畸变”可能就是闻衡担忧的苦衷。
顾声：“但我肯定能承受的，不用再出于安全阻止我。”
系统沉默几秒，声音非常温情，「可您已经不一样了。
」
从回忆起从前开始，“人物设定”的禁制就被破开一道口子。
「宿主摸摸自己的心。
」
顾声一愣，然后抬手抚在自己心口。
眼前莫名闪过方才闻衡不顾一切冲来的样子，还有暖黄灯光下的深邃眉眼。
她嘀嘀咕咕：“我哪有心的……”
从娱乐圈一路摸爬滚打上来，做到收视女王的宝座，不谈恋爱，没有感情，缺少良心。
……还蔫儿坏。
但手掌底下，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一下又一下，像是对谁心动。
……
第二天果然下了雨，顾声还没起床，就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整座影视城笼罩在雨中。
他们“仙界”的瑶池泛起涟漪，到真是多了几分仙气。
于是当天的拍摄计划不变，黎霜和司业在玄雨中的“湿身戏”如期进行。
场务已经提前码位，摄影指导定了构图，灯光师录音师都在现场准备。
顾声去做服化造型。
这一场黎霜的衣服很简单，妆容也配合着雨中情况，化得很浅淡——总结来说，就是全看演员本身的表现力。
要“欲”，要爱恨交织，要有性张力。
顾声一边让化妆师在脸上头上捯饬，一边闭着眼睛找感觉。
顾声做好造型，出来后和在对面造型间做好出来的闻衡对上。
两人皆是一顿。
经过昨晚，他们俩之间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此时面上都很平静。
只是现在已是冬天，拍这场戏是在室外，雨水浸湿就更冷。
闻衡看了看顾声单薄的衣物，蹙起眉。
虽然这是专业演员的必备素养，但到底心疼。
闻衡没表示出来，但顾声大约猜出了他眼底的意思。
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尖，“那走……走吧闻老师。”
闻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顾声助理，让她拿着外套及时在场下等。
助理哪敢不听顶头老板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闻衡这才对顾声道：“好。”
两人往片场走，路上遇到不少剧组场工、编导、侧拍等等工作人员。
大家的表情透露着某种……说不上来的兴奋。
虽然消息不能外传，但在剧组里哪有秘密？
他们都隐约听说昨晚闻老师和顾老师在戏外抱了一下！在戏外！
离婚夫妻档，拍戏时神仙打架，下了戏……剧组偷情？
！
啊啊啊呲溜呲溜！太刺激了吧！
顾声有点莫名：这些人都怎么了！
今天剧组开工后，常岩正好来探班。
他穿得挺厚，一看到顾声就扑上来了：“声声！妈妈的宝贝！怎么穿这么点，拍戏是不是太辛苦了，你都瘦了！——”
顾声深感丢人，捂着脸躲开他：“谢谢，不要男妈妈。”
常岩笑了两声，他觉得以顾声的性格当人家爹肯定是不合适的，当妈正好符合他这一天天操碎了的心。
——他来看自家两位艺人的拍摄情况，顺便观察一下有无复合可能。
“闻哥呢？”
常岩全场寻觅闻衡的身影。
闻衡在和王岩聊这场戏，司业的镜头会略多于黎霜，他的欲感表现也会比女主角鲜明。
顾声上一边走戏，常岩就等着闻衡过来，问他近况，“最近怎么样？”
“拍摄挺好的。”
闻衡说。
常岩心说他当然知道这剧挺好的！光是看他们俩的路透，这部剧基本就是稳爆了，男女主颜值过高，就算不看服化不看制作班底，也吊打同期一众剧组。
常岩：“我问的是你和声声咋样啊！”
闻衡的视线一转，对上顾声不经意投来的目光。
然后她又转了回去，兢兢业业顺台词。
闻衡忍不住勾起唇角的一点弧度。
他一身冷厉古装，冠玉压额，清冷孤高，这一笑却融了不少。
人到底有私心。
他努力控制，却很难压下去。
顾声对闻衡的关注度有所上升，好像本能地就会注意到他，这点不止让剧组里的隐藏CP粉们嗑到了，连常岩也有所察觉。
“闻哥，”常岩捂着嘴压低声音，“我看好像离婚之后，声声比以前在意你了？”
常岩大娘捂着嘴偷偷八卦的样子，确实很像村头妇女。
闻衡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淡道：“你真的很大娘。”
常岩：“？”
不过看闻哥还能开玩笑的样子，是比前一阵要好得多，这下常岩也放心不少。
“无关人员清场了啊！演员不要离开，其他人站定或者蹲下……注意不要挡光，注意自己的影子不要造成穿帮……”
虽说无关人员最好不要在场，但不少工作人员，还有付晶晶于山北他们，还是在场下观摩——毕竟这场很有看点！
雨中湿身，爱恨情仇！看两位大佬怎么神仙打架！
统筹喊了一遍注意事项，然后请主演二位站到了雨中。
这一幕正式打板。
雨丝顺着黎霜白皙的脸颊滑下，肩头很快就濡湿一片。
黎霜神色木然地向前走，单薄却玲珑的身形渐渐被湿衣勾勒，画面绝美。
她渐渐想起来了。
他们的过往，曾经的记忆。
好的，坏的，杂乱在脑海之中。
为他私藏了琉璃盏，却引来九天降罚。
于是漫天雨丝终于带了玄火，落在身上，如刀割之痛。
司业飞身而来，把她压在晃动的瑶池边，以身为她做挡。
他的衣服也湿透，勾勒出精悍身形，背脊线条优美又颓唐。
黎霜推着他，两个字连怒带痛，“走开！”
说完就绷住脸颊，不再泄露分毫。
那一刻四下空寂，相撞的视线却仿佛有千言万语。
监视器后，导演紧紧盯着，众人忍住了吸气声。
很少有人，能把湿衣湿发演出这种超绝的出尘感。
他的确狼狈，在心爱的人面前碾碎骄傲。
可他又固执，这一世想为她撑住天地。
又虐，又欲。
让人忍不住……想看他们在雨中交缠，又想看他们回归开灵智最初的原始，啮咬彼此，释放一切。
…
像是上天作美，随着剧情推高，而落雨加重。
黎霜发了狠，去撕扯他的衣服，冷白带伤的胸膛露出来，被司业狠狠压住。
她发现撕扯不动，竟开始撕扯自己。
衣袂交叠，肌肤贴合。
纠缠到最后，司业重重地搂紧她，目光颓败：“那就忘了我。”
顾声的瞳孔重重一缩。
耳边除了雨声，除了他的吸气，似乎还有遥远的呼声。
“那就忘了我……”
“不，如果我们都忘了，那就——”
她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镜头拉近，眼角的一滴泪，干干净净地滑落。
而为他背负漫天玄雨的男人低下头，指尖绷紧颤抖。
最后在她脸侧留下一个吻。
——“卡！”
王岩满意了：“很好！待会再补几条细节，这条过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这场戏直接在剧组给闻衡和顾声封了神。
上到导演下至场务，所有人看过现场的人，都在期待这一幕向观众播出之后的盛况。
“太配了太配了……声姐的身段和闻哥的身材……sos！”
“又虐又香，呜呜呜我太爱了。”
“等明年声姐靠我们剧拿了奖，他们就能顶峰相见了。”
“我等不到明年了！我觉得他们现在就在暗中偷情！我不管我就是嗑到了！”
其他演员观摩完毕，付晶晶收获极多，忍不住吸气又吸气。
两人性张力极强，在监视器后边看到的表现极有冲击感。
不说闻神，毕竟已是成名影帝。
而声姐其实也没比她大多少，这还是她的第一部剧，怎么就能强成这个样子！
……她一定要多多学习！
付晶晶找不到别人交流心得，只能问同样在观摩的于山北：“声姐好厉害，是不是？”
于山北疯狂点头。
付晶晶下午和他有对手戏，于是女三问男四：“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们应该努力……”
于山北点头：“——努力接受我们永远追不上他们的事实！”
付晶晶：“……”
妈的，智障。
顾声这场戏拍完，又补了几个镜头。
为了不穿帮，她一直穿着湿衣服，冬日的寒风嗖嗖地吹，她嘴唇都冻白了，却没有一句怨言，一直兢兢业业。
场下工作人员纷纷佩服，常岩更是心疼坏了。
全拍完之后，闻衡蹙眉看了眼顾声助理，助理匆匆跑上来用羽绒服把人裹住，去喝备好的红糖姜汤，以免感冒。
顾声湿发被吹得半干，裹着羽绒服像一个球，一边喝汤一边出神。
喝完，助理给她提了提衣服，顾声借着掖衣服的动作，揉了揉心口。
……心脏不要乱跳。
被湿发男人蛊惑到了，这像话吗。
另一边。
闻衡也全部拍完，下场换衣服。
脱掉湿衣服的时候，他眼前莫名闪过顾声被雨打湿后的起伏的身形。
指腹变得烫了起来。
闻衡垂下眼眸。
屋外助理见他久久未出，礼貌询问：“闻哥需要帮忙吗？”
闻衡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不用。”
他慢慢换好衣服，盖住蓬勃起伏的肌理，脑海中想起一个问题。
下一个15次。
60。
……很近了。
闻衡压住私心，希望不要太过火。
眼下一切未明。
他怕自己，难以克制。
……
雨中那场戏给侧拍老师提供了不少素材，溯回官微发出了新一组宣传照。
恒星和回声们纷纷出来做数据，路人也纷纷感叹绝美。
@宇宙中的星星：期待司业，期待三金影帝闻衡时隔多年的新剧！[打call]
@一阵回声：顾声表现力太强了！期待顾声的黎霜！大家多多支持超强潜力新人声声哦[心][打call]
对于CP粉而言，这又是一次官方发糖。
虽然雨中撕衣亲吻名场面没有被透出来，但看着那碰撞的视线，写满爱恨的表情，他们就已经嗑死了。
【期待《溯回》期待闻声啊啊啊】
【求求放出更多片花吧！孩子要饿死了】
【我相信他们一定在偷偷地甜了！】
每天剧组一幕幕往前推进着。
顾声没戏的时候就在酒店备戏，中间还插了一场作为KT代言人的直播。
粉丝们好久不见姐姐，一看她比以前更瘦，就知道拍戏一定辛苦了。
于是回声们当天热情度爆表，顾声虽然一句都没带货，回声们直接把KT新品买脱销。
顾声为了回馈粉丝，还给粉丝们唱了歌。
这层另一头，闻衡也看了她的直播，用小号刷礼物，没太张扬，淹没在她越发汹涌的粉丝浪潮之中。
一时感到某种欣慰。
系统的随机痛感又往前推了三次，在日常对戏中顾声就帮他解决了。
日子顺利而有希望。
让闻衡也不由地……渐渐生出乐观，或许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就是顾声总觉得，虽然她和闻衡作风磊落，工作认真，但剧组的人看她和闻声的眼神还是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