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往前跌了半步。
没有半点预兆地,猝然坠落。
孔明坤喊卡,给过了。
邵立连忙上去给段凛递热水袋和羽绒服,见他居然往悬崖边走,吓了一跳:“哎凛哥别!”
阮瑜吊着威亚,他可没吊啊!
段凛没理,走到崖边。阮瑜刚巧被重新拉了上来。
她的脸色苍白得惊人,有点茫然,一眼看到的人是他。目光对视了两秒,她刚想开口说句没事,手腕骤然一紧,被攥住拉了过去。
跌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僵了须臾,再也憋不住情绪,揪着眼前人的衣角,一下就哭了出来。
拿着保温杯跑过来的林青都傻了,没搞懂她怎么就入戏这么深了。正急得要问,被段凛扫了一眼过来,简扼:“外套给我。”
林青连忙递过去,段凛将阮瑜拢进羽绒服,长眉如锁,脸色也冷着,搂紧了。
女副导助理看得有点懵:“这是……怎么了啊?”
徐成累:“入戏了,让他们自个缓会儿。”
从威亚上被放下来的时候,阮瑜一直在哭,根本控制不住的那种。等她缓过劲来,泪眼模糊地松开被自己揪得皱成一团的毛衣,抽噎抬起脸看,段凛。
他垂眼看她,问:“好点没有?”
“……好点了,吧。”她声音还是哽咽着。
这一年多,她哭这么惨的就两回,还都被他看见了。
阮瑜从羽绒服里探脑袋,往周围一看,已经收工了。工作人员在远处平地上搭帐篷,整个剧组今晚要睡在山里。
箍在腰背上的手又紧了紧,段凛凑近:“这几天心情不好?”
阮瑜抽鼻子:“……没,可能是太忙了,没休息好,就,有点情绪波动。”
太近了。
她才反应过来。
之前她和段凛是因为要拍亲密戏份才有身体接触,而拍到现在,她记得剩下几乎没有什么亲密戏了,还得这么,在戏外培养感情吗??
阮瑜彻底缓回来了,刚要撤开段凛的怀抱,往后退了半步,就又被按回去了。
“别动。”段凛将她扣紧,神情似乎比往常更疏冷,“再等等。”
她迟疑了下:“你……也心情不好啊?”
段凛淡应。
他垂眼盯了她一会儿,俯首,额头抵了一下她的。
“你一哭,我心情不好。”
整个剧组休息四个小时,赶在日出前又起来。准备翌日一早的一场戏。
上午都是段凛的戏份,没有阮瑜的戏,她在帐篷里多睡了一会儿,睡醒起来,就待在片场看工作人员往来忙碌。
今天她就一场戏,安排在下午。
这场戏和昨晚截然不同,是倪书和季少安第一次从倪家出逃的时候,两人等在山顶看黄昏落日的一幕。
阮瑜记得,这应该是剧本里剩下的最后一场吻戏了。
太阳正从远方的太湖落下,落日前,暮色如火。片场,她翻完剧本,抬头往远处一看,段凛刚结束上一场戏,在打电话。
忽然想到昨晚的事情。
不是说段凛有依恋障碍的吗?什么难以产生情感共情,什么对亲密关系感到不适……这种的。他那些小动作,到底是因为拍戏,还是她又吃到不靠谱的黑料了啊??
“小瑜姐,想什么呢?”林青过来,给她一盒自热餐盒,“先将就吃一点吧,等下拍完回酒店就能吃到好的了。”
阮瑜不饿:“不吃不吃,有薄荷糖吗?”
林青去给她拿了两颗,她嚼吧嚼吧咽了,拍拍自己的脸,去专门的帐篷里换戏服。
十五分钟后,副导徐成累催着准备开拍。
就绪,打板。
“Action!”
倪书和季少安的第一场暧昧戏,发生在夏天。
两人穿得都很单薄,阮瑜一身薄荷绿的无袖长裙,开拍前脱羽绒服那刹那差点没被冻哭,流泪心想,妈的一定得一遍过了!!
镜头前,她坐在轮椅上回头。
“你说,他们会找到我们吗?”
段凛:“他们找不到。”
“后悔了?”
“没有。”
阮瑜打量他一眼,笑了:“那天我在客厅里跌倒,扶我的人是你吧?”
段凛没回,默认了。
无声良久。阮瑜:“你想跟残疾人做.爱吗?”
对视,有猜疑,有试探。俱是沉默。
像是长久的拉锯,她敛了有点奚落的笑意,收了刺,轻声:“做.爱就算了,我没试过。”
段凛看她,撑着轮椅扶手,俯身过来。凑近。
她像是料到他的反应,并不惊讶,反而笑眼盈盈地让他亲。
他却没吻上来。在离不过一寸的距离,稍稍敛下眼,长睫被衬成了金色。
两人的呼吸交错。他微侧过脸,鼻尖在她的眉心蜻蜓点水般碰过,顺着鼻梁,再到她的鼻尖。
很慢,有点痒。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触碰。
像在嗅一朵蔷薇。
阮瑜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有点想自己凑上去。
两人已经吻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却感觉像初吻。若即若离,将吻未吻,他在试探。
片刻,唇上一软,吻终于落下。
她被按住后颈,鼻间都是若有似无的薄荷味,段凛的吻浅尝辄止,温柔得像从水里捞起来的落日。
余晖在两人身后浸落。
这几天难受得皱巴巴的一颗心,像在被一寸寸抚平。
“卡!”
孔明坤满意,一条过了。
收工,林青赶忙跑过来递外套,递保温杯。
阮瑜没看段凛,披了外套就往帐篷里走,迅速灌了一口水。
试探性地摸了摸心跳,还是,跳得很快。
我……艹??
接下来一周,阮瑜的戏份不多,而段凛在山上比她多几场戏。到最后一天,拍完倪书和季少安在登山前的赶路戏,剧组离开苏州,转场连云港,拍两人旅行途中在海边的戏份。
海边的戏份不好拍,在国内不比国外,能认出段凛和阮瑜的路人简直太多了,片场喧闹事小,被拍下路透事大。整个剧组在酒店内待了一天,还是孔明坤亲自去联系,最终租到一片私人海滩。
组织群演,赶拍摄进度,几天后,在连云港的戏份杀青。
一月初,时隔三个月,剧组重新回到上海。
阮瑜又仔细翻了一遍剧本,倪书该拍的重头戏已经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戏份全是她和季少安在旅途中的几场戏。场景不是在火车里,就是在飞机上。
这些戏不在实地拍摄,一律全是棚拍。
孔明坤早就提前半个月让工作人员棚搭起了模型,像拍机舱内景戏,就是半搭景半绿布,乘客空姐都是群演。
她剩下的戏份就轻松多了。
在剧组里的时间几乎一晃而过,等阮瑜被林青勒令必须发动态时,才发现她已经八百年没发过原创微博了。
上周六,《宫夜行》已经全集播出完结,而她新宣的代言物料也放得差不多,杂志物料还没那么快出来,断粮的鱼粉在她最新发的那条广告博下哭成了孟姜女。
【寻人启事:我女鹅,23岁,失踪一个月,老母亲哭白了头发。】
【小瑜你知道手机还有拍照这个功能吗?】
【害,虽然我也很想小瑜,但知道她在好好拍电影我就满足了呜呜呜呜。】
【啊啊啊什么时候杀青!我迫不及待想看电影了!!】
一月中旬,阮瑜在上海拍完最后一场戏,当晚,她在《无声惊雷》中饰演倪书的戏份全部杀青。
摄影棚内,拍完杀青戏,剧组工作人员在片场推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杀青蛋糕,纷纷笑着过来恭喜她。
孔明坤脸上也带着笑:“今天给你的杀青宴就办得简陋点儿,等下个月全剧组杀青,到时候我张罗人大办一场,你得来。”
“好的孔导,我一定来。”阮瑜弯起眼睛,不好意思,诚恳,“这段时间我好像是组里NG最多的人,麻烦您了。”
孔明坤:“我得谢谢你,是真把她演出来了。”
片场还在切蛋糕,林青在发阮瑜提前准备好的杀青礼物,她看到蛋糕还留了一大块,想起来了:“那什么,段凛呢?”
林青:“刚才我看他好像在化妆间里,应该是在打电话吧。”
化妆间。
阮瑜敲门进去,段凛正好挂断电话。
她探了个脑袋,手里端着一块蛋糕:“我杀青了,你要不要吃蛋糕啊?”
他看她,应声。
“进来。”
“……哦,好,那我就给你放这里了。”阮瑜不知道说点什么,蛋糕放桌上,“我晚上的飞机,等下就走了。就,也谢谢你这段时间这么忍我吧,其实我还让你吃了很多NG,那我们,有机会再见。”
说辞听起来,客套又官方。
送完蛋糕就后退两步,像保持距离。
段凛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片刻,神色莫辨,将杀青礼物给她,平静:“给你的。”
一个银色的纸袋。她接过。
“谢谢你了。”
阮瑜没话说了,道谢后想走,又听段凛问:“蛋糕甜吗?”
“应该还挺甜的吧?我还没吃。”
段凛:“试试。”
给她吃干嘛?他不吃甜的??
没有林青在旁边拦她,她其实也挺想吃,迟疑了下,就干脆走过去,弯腰叉了一勺。
刚递到嘴边,面前坐在椅子上的段凛俯身过来。
低眼,隔着奶油吻了一下她。
一触即收。他用指腹蹭掉奶油,神情淡然得就像刚才只是吃了一口蛋糕。
……我,艹?!!
阮瑜瞳孔地震。
接着她见段凛微微笑了。
稍稍眯起黑眸,衬得眼下那颗桃花痣分外显眼。
这三个月来,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不像人。
段凛淡淡:“走吧。杀青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段老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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