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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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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吾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会不会冒犯敬湘湘,伸手从她腰上的锦囊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将她抱起来,给她喂了进去。又害怕呛到她,或者她吸收不了,将手放在她背心,将内力送了过去,助她把药化开。

吃了药,敬湘湘的脸色立刻好了许多。她脸上生出几分红晕来,清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反手抓住陆景吾的袖子,语带责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你把我救出来了,阿挽怎么办?”

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阿挽在那些人手上,根本就毫无生理。

“他们的目标是阿挽,我落在他们手上没什么大问题,他们不敢得罪我爹的......”只是说了这几句话,敬湘湘脸上又白了几分。陆景吾连忙将凝神,将内力送得更多。“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时敬湘湘的性命已经岌岌可危,他又不敢让原本无辜的敬湘湘冒险,明知道阿挽留在那里也危险,但......当时那种情况,只能让她留在那里。

眼看着刚才那群人已经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陆景吾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样,沉重到难以呼吸。若不是他告诉阿挽不能反抗,恐怕以她的武功也不会被人捉去。那些人口口声声要把阿挽拿去祭奠焦肯,但愿没到焦肯坟前,不会取她性命。

有了药和陆景吾的帮忙,敬湘湘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好些了之后便要求陆景吾赶紧上去救阿挽,陆景吾却不能就这样丢下她。敬湘湘手无缚鸡之力,还身娇体弱,若是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真的是他的过错了。

敬湘湘觉得也是,她也挂念着阿挽,听见陆景吾这么分析,立刻想跟他一起过去。然而她刚刚一动,陆景吾便按住了她的肩膀,“敬姑娘不可。”敬湘湘抬头看向他,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个跳脱的少年模样,如今不过一载岁月,他眼中已经染上了风霜。“你刚刚才舒服一些,又要跟我跋山涉水,于你病情不利。”陆景吾低下头来,“我是去救人,你跟上去,恐怕反而不利于行动。”

敬湘湘听了一愣,随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是啊,我是个病人,不仅身体不好,还要人来照顾,跟你过去,非但帮不了什么忙,反而成了拖累。”她眼中的黯然只是一瞬,转瞬便已经释然,“也好。你一个人更方便行动。”

但敬湘湘就算不去,也不能把她就这样放在这里。陆景吾想带着她先回去,这下敬湘湘却说什么也不肯了。“不用了,阿挽境况不好,那些人还不知道要对她做什么呢。救人宜早不宜迟,你赶快,不要在我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她说得在理,但也不能就这样把她放在这里吧?敬湘湘安抚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等下跟锦瑟传信过去,让她来接我。”

锦瑟武功不弱,有她在陆景吾也放心。见敬湘湘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把事情暗拍得仅仅有条,陆景吾也安心不少。他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说完他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敬湘湘见了,宽慰道,“你放心去吧,其他人我帮你挡着,必然不叫更多人知道阿挽遭了难。”

陆景吾朝她拱手行了一个礼,脸色是难得的郑重,“多谢!”说完便转身,朝着之前那群江湖人离开的方向行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离阿挽被人劫走已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虽然嘴上没说,但彼此都知道,如果那群江湖人真的要杀阿挽,她的生理已经不多。

敬湘湘看着陆景吾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在他身上竟看出几分孤勇和决绝来。她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开口叫住他,“陆公子。”

陆景吾转身看她,眼睛沉沉的,却让人莫名安心。敬湘湘问他,“如果......如果阿挽......救不出来呢?”刚才那群黑衣人,武功不弱。而阿挽,他们彼此都清楚,无论救不救得出来,她都是必死无疑。

陆景吾原本沉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他低下头,那抹凄凉转眼便消散在风中。“我原本就不是为了与她同生。”

敬湘湘一怔,再次抬头看时,陆景吾的那身白衣已经消失在了沉沉的暮色当中。

她这时才恍然明白,陆景吾身上的那种孤勇从何而来。

他去找阿挽,不是为了同生,而是为了共死啊。

陆景吾怀着这样的心情一路向前,他一边仔细留意路上的情况,一边小心掩藏自己的行踪。还好,因为人多,即使都是江湖人,他们的脚程也并不快,甚至慢到让陆景吾有些惊讶。快到凌晨的时候,陆景吾终于在一条小道旁边的小木屋里找到了那群武林中人的行踪。

那一刻,对阿挽的担心让他来不及多想,陆景吾直接推门进去了。他一进门才发现,里面早已经尸横遍野,根本没有一个活口。

陆景吾站在那里几欲昏厥,闭上眼睛仿佛都能看到阿挽被万人唾弃的场面。她已经被那么多人排斥了,眼下杀了这么多人,身上的嫌疑更加洗不掉了。

陆景吾扶住门框,才勉强没有让自己掉下去。推门进来那一刻的万般凄凉,无论语言多精妙都难以形容万一。这些人固然该死,但无论怎样都不应该阿挽去杀。一旦杀掉他们,她将会被整个江湖追杀,此生再无宁日。

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外面有风吹来,让陆景吾打了个寒战,他才恍然梦醒,从门口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翻查那些人。越往后看,陆景吾的双眉蹙得越紧。阿挽身上并没有兵器,所以这些人有些是被人震碎了心脉而死,但有些人,则是被人用刀一刀毙命。那刀口又薄又利,粗粗一看,并不像刀造成的,甚至更像是剑,然而到了后面,伤口会开一些,这里面所有被刀杀掉的都是如此。

那刀口,如果不是练功数十年的高手,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意思就是说,除了阿挽之外,这里还有一个人,帮她杀了这么多人。

数十个人,不过片刻之间,有些人甚至连把剑都不曾,手还放在剑鞘上,人已经被人割破了咽喉。这样狠辣的出手,所幸并非阿挽所为。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阿挽会出手如此狠辣。

陆景吾查验了一圈儿,当时把她带走的武林人士尸体全都在这里,甚至连他当时挟持的那个人也不例外。他心中既担心又欣喜。担心的是,阿挽杀了人,若是传扬出去,江湖上必然更加不肯放过她。阿挽跟醉红山庄关系匪浅,以少林寺为首的那群江湖门派势必会拿她大作文章,原本她就境况堪忧,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更加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少林寺们要逼迫她,陆渊受人挟持,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一定会把阿挽拿出来。她两边不讨好,两边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更何况还有身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魔教余孽”,她将来的路必然坎坷。况且,这里是没有看到她的尸体,但并不意味着她就平安。那个用刀的高手,武功不在阿挽之下,阿挽不见踪影,未必不是再次被人挟持了。

至于欣喜,那是因为就算不想承认,陆景吾心里还是隐隐地为死的人不是阿挽而高兴。纵然那个使刀的高手敌友不明,但他既然把阿挽带走了,那就说明暂时不会伤害她。如果真的要杀了她,在这里就会动手,没道理要大费周章地把人带走。

纵然前路艰险,只要她能平安片刻,陆景吾觉得那也是好的。

他搜寻了一圈儿没有发现活口,但依然不放心,用袖口裹了,随手拿起旁边一个人的刀,往地上的尸体胸口上一个补了一剑,确认他们全都死透了,陆景吾才蹲下身来,想要找出点儿什么蛛丝马迹。

看了一圈儿,他就有些失望。这里面除了有尸体之外,到处都很“干净”,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在一具尸体旁边,看到了一截小小的手指。

那截手指,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了,嫣红的血迹,像是一道永不能愈合的伤口一样,底色是死白的手指,因为脱离了主人,再也不复往日的莹润。

像是怕看错了一样,陆景吾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那截手指还是原原本本地呆在那里,根本不是他眼花。

手指小小的,细细的,看上去像个婴儿的手指一样,摸上去,甚至还软软的。然而陆景吾知道,无论医术再高,这截断指,是永远不可能回到那个人的手上了。

原本的孤勇和凄凉,在看到那截手指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准备了那么多的感情,总是被现实击打得溃不成军,终于等到他做好了准备,可命运又总是将他再一次地抛掷到风口浪尖,根本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根断指,珍之重之地将它放到自己怀中。好像用他的体温,就能够让这段手指重新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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