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顾晏所说, 西街当众行凶一事随着两名刺客一死一逃宣告不了了之。
证据全无的情况下很难指认是太子所为,但顾晏从皇后的胞兄张峻身上下手,搜集他的各种罪状, 在御前出乎预料地参了他一笔。
宛如往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一颗石子, 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
不理朝政的夔王都出面了,以崔相为首的一众官员纷纷上书, 力陈国舅爷这些年在盛京是如何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其中有几条罪名单拎出来就是砍头的死罪, 若不是张家作为开.国.元.勋有丹青铁券傍身,张峻恐怕会当场被打入天牢侯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嘉宁帝以此为契机收回张峻手中的兵权,不顾张皇后的苦苦哀求,将张峻发配塞北。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个个都是人精, 嘉宁帝虽没有波及皇后母子,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用行动在告诫太子。
若非边境动乱, 说不定嘉宁帝会直接废黜太子、改立最受宠的夔王为储君了。
是以朝中暗流涌动,原先保持中立的臣子也开始倾向顾晏, 而太子一派人人自危,生怕顾恒哪天倒台, 他们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朝堂的深水淌不到民间, 关于西街刺杀未遂事件, 街坊流传的说法是敌国为报复定远侯, 意图刺杀其掌上明珠, 结果苏言卿英雄救美替陆小姐挡了一箭。
“我呸!他算哪门子的英雄!”
陆思齐狠狠啐了一口:“明明就是他诱阿妤步入陷阱的,最后良心发现就想装好人啦?”
他骂完苏言卿, 又用食指连戳了好几下妹妹的额头:“那么明显的坑还上赶着跳进去, 你是不是傻?”
没有和家人商量就单刀赴会, 这事确实是陆思妤理亏,她抿了抿唇,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二哥。
旁边的许氏看到她被戳疼又不敢言的样子,于心不忍,拦下儿子继续作怪的手:“你讲道理就讲道理,和阿妤动手作甚。”
“我也没用多大劲儿啊……”
陆思齐讪讪地把手放下:“真娇气。”
许氏将女儿拉到近前,轻揉她微微发红的额心:“你二哥说得对,下次遇到这种事先和家里打声招呼,千万别自己一个人解决了。”
“阿娘。”
陆思妤哽咽道:“我就是怕……”
拿定远侯府的存亡冒险,她不敢,也不愿。
“怕什么,天塌下来都有你爹和哥哥顶着,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操心这些?”
“我也是这家中的一员,替爹爹和哥哥分担是应该的……”
陆思妤想让母亲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不、不好了!”
阿念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苏、苏大人跟他夫人来了……”
“他们来干嘛?”
跟苏家有关的一切事物陆思齐都厌恶至极:“赶紧让他们滚,侯府不欢迎苏家的人!”
“唉、不是这样的,二公子。”
阿念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状况:“他们求小姐去探望苏公子,还说小姐不去的话,苏、苏公子就要死了……”
“要死了?”陆思妤皱起眉,“不应该呀,孙太医妙手回春,没有他治不好的伤,而且顾晏也说苏言卿脱离生命危险了。”
陆思齐冷哼:“死了也是活该。”
“总之先出去看看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思渊开口,目光沉着而冷静。
*
定远侯府的大门前,苏家的老俩口手搀着手,颤颤巍巍地站在台阶下,面对两个凶神恶煞、手持棍棒的府兵瑟瑟发抖,十足十的弱者做派。
一见到陆思妤,夫妻俩像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地跪下,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苏大人和尊夫人这是何意?”
许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挡在女儿身前:“有话请起来说……”
看着前世的公婆跪在自己面前,陆思妤心里只觉得讽刺。
上辈子嫁进苏家,苏父端着读书人的架子自命清高,看不起出身将门的她;而苏母跟苏倩雪一个德行,整天惦记着怎么把她丰厚的嫁妆占为己有。
“求陆小姐垂怜,就去看眼言卿吧!”
前世对自己处处刁难的妇人,此刻鬓发乱作一团,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言卿那孩子过去或许有对不住陆小姐的地方,但请陆小姐看在他为您挡下一箭的份儿上,就去看看他吧!”
苏父也沉痛地说:“犬子牵挂陆小姐安危,不亲眼看到您安然无恙就不肯服药,他有幸救了您一命,我们不敢以贵府的恩人自居,只求您去看他一眼,满足痴儿的心愿……”
许氏脸色一变。
这话说得,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定远侯府知恩不图报,是把恩人父母拒之门外的卑鄙之徒呢。
她正想开口拒绝,陆思妤却抢先道:“我去。”
“你去做什么?!”
陆思齐又气又恼,敢情刚才的话都白跟她说了。
他压低声音:“谁知道这家人又安了什么心思,别去。”
“看一眼就走,不会有事的。”陆思妤坚持道,“虽然不知道苏言卿在搞什么名堂,但总不能真的让他因我而死。”
要问她是否因苏言卿救了自己而心存感激——那确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