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近在咫尺,两个人的手却还是紧握着。
是蓟云暖先放开的手,门卫室里有保安,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车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是范初阳的保镖。
他太清楚两个人之前很横隔着的巨大差距了,也阴差阳错地意识到,并不是什么理智与身体分开来各怀心思。
只是理智清楚地知道某些事情可以连自己都欺骗过去,于是放任了身体的举动。
仔细想这些事情,难免有几分好笑,他本就是泥潭中挣扎长大的那类人,就是想在她的面前佯装地再怎样无害,也遏制不了自私的本质。
蓟云暖只盼望着,他能伪装地更好一点,让她更晚一点发现。
他只将她送到门口,那位身材高壮的男人已经看到他们出来的身影,撑着把打伞过来接她了,其实蓟云暖和这位保镖打过几次交道。
他有时候为范初阳为那间教室里增添东西,与他碰见过,还问过他的喜好如何去放置某些物品。
她的保镖询问这些当然是遵照她的意思,蓟云暖从来没有多想。
确认范初阳被这位保镖接走之后,蓟云暖在原地站了会儿,目送她转身离开,他们俩说过再见了,可她坐上车后,还是降下车窗又与他挥了挥手。
夜色漆黑,路灯昏暗,濛濛细雨中她白皙的面容被镀了层柔和的光晕,隔得有些距离,蓟云暖看不清她的神色,他也举起手挥了挥。
似乎是看到他回应了,她的手放下,车窗上升,将她完全遮住。
黑色的车辆在雨水中驾驶离开,蓟云暖也撑着伞回到教室里,整理过一遍,拿上手机,把灯和空调都关掉,他准备回宿舍。
路上,他拨了个电话给岑施与,“喂,岑老师。”
“嗯?蓟云暖啊。你难得打电话给我,说吧,有什么事情?”岑施与漫不经心。
岑施与猜得没错,没什么事情蓟云暖是不会打电话给他的。空荡的校园里,蓟云暖在雨中慢步走着,他的声音透过手机有种冷硬的质感,礼貌有余,温情不足:“岑老师,我想请求您暂时不要把卖画的事情告诉初阳。”
蓟云暖对于自己的每幅画都记得很清楚,在教室里范初阳刚说出火烧龙他就想起来,那副画在就委托岑施与卖出去了。
十万元,一副练习作,他没有理由不卖。
和岑施与第一次见面,蓟云暖依照他的要求把所有手头的画拿了出来,岑施与慨叹他的天赋,又对其中一副格外喜欢,问他卖不卖?
岑施与眼光很好,看中的那副画他花了大半个个月的时间才画完,出价二十万,一个明显不对劲的价格。
油画卖的是名气和收藏价值,他就算天赋再好,也是个没有半点名气的画家,甚至称之为画家都是抬举。
蓟云暖没有回答卖不卖,而是问了为什么?
而岑施与也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只是告诉他,同一时间出自同一个画家的画,一副十万,一副被炒到七百多万,甚至上千万,上亿,区别就在于是否炒作。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成为名画家的可能性。
说完后他露出个笑容来,告诉蓟云暖:“小朋友,你会成为印钞机的。”
岑施与看中他的创作能力、高产以及画作中的生命力,那二十万不过是买一个合作的可能,蓟云暖则看中他的名气,人脉以及与范初阳的关系。
经过一段时间的营销,现在他已经是绘画圈里小有名气的新锐画家了,画作的价格水涨船高,几乎都在五万到二十万之间。
蓟云暖知道,岑施与并非安得全是好心。岑施与同样是画画的,他十分清楚,处于蓟云暖的这个年纪,不应该太早将绘画和金钱联系起来,这样很容易消磨灵气。
他看不上蓟云暖,不觉得他适合呆在小外甥女的身边,和第三个打游戏的半斤八两,比不上第二个射箭的,更比不上第一个拉小提琴的。
所以他对蓟云暖设下小小的考验,岑施与不觉得有什么。
若是蓟云暖没有在绘画一途丢失初心,能够保持灵气,那年少成名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他自己没有坚持住,那顶多也就是叹一句伤仲永罢了。
说到底,他给过选择了。
岑施与懒洋洋道:“告诉初阳干嘛,说出来她肯定会生气的,我才没必要惹她生气。”
这句话一半真一半假,岑施与自己也不知道小外甥女会不会对这种情况生气,她是个有点特殊的孩子,虽然他的姐姐不这样认为,但岑施与知道,这是事实。
“那就最好了。”蓟云暖的声线在雨夜显得格外清冷,他打电话的目的已经完成,和岑施与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了句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顺着满是潮湿的路走回宿舍,空气中水汽太足,他洗了个热水澡,爬上床躺下起来。
岑施与发了信息过来,是几幅画的报价,蓟云暖一一看过,给出回复。
手机上的信息还在一条条跳出来,蓟云暖的思绪却早已经不在这上面,他盯着与她相握过的那只手发起了呆。
与此同时,范初阳到了家,与准点到家的范双学碰了个正着。
她先开口:“爸爸,你回来啦。”
范双学接话:“嗯,你也回来啦。”
两个人不约而同还是坐到了沙发上,对视一眼,范初阳觉得自己这半年时间改变很多,范双学比她的感触更深一点,只觉得孩子一旦不再自己身边,就成长地飞快。
她离开家两个月,和范双学最多的交流在微信上,重复使用以下对话:你怎么样,还可以,你呢,也还行,那就这样,先忙了。
还是范初阳先开口,汇报生活:“我在剧团里认了老师,姓荀,今年过要多准备一份拜年礼物,还认识了荀老师的儿子,正在读首都戏剧学院表演系大三。”
范双学嗯了声,道:“是你想考的那个学校,年礼我会准备,到时候你约好时间告诉我。”
“好,我明天去剧团和荀老师说一声。”她没做过什么让父亲骄傲的事情,小时候就是普通的乖小孩,高中比较败家,现在,应该稍微好点。
想到这儿,范初阳有点心虚,她直到现在都没问过《今宵》给了多少片酬,默认去补一补这两年败家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