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去吧，我爱你。”齐诗文最后贴近沈飞的耳边说下了这句话，随即大力地扯着沈飞的手，死死地按在红色的按钮上，她知道那是什么，在她用余光撇到视线边角那高高吊起的建材的时候就意识到了，面具男是想让他们死，以一个最惨烈最无可挽回的方式。
那就去死吧！起码，这样子的她，还可以带着对面的人一起下地狱。
身体虚弱的沈飞完全不是经历过长久锻炼的齐诗文的对手，他无法挣脱她钳制住他手腕的手。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她曾经很喜欢，也希望它能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的手，给予她两人一起牵手走下去的安全感。不论贫穷、富贵、疾病……或生死。
两个人像断翅的鸟儿一样坠落了下去，同时，感应到红色按钮的被按下，附近吊机上悬挂着的钢材，此时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像催命符一样快速地下坠。
重力的力量，比想象中的大，尽管没亲眼见证这样的惨状，在场的所有人都幻听出了头盖骨碎裂的卡擦声，还有四肢处骨骼断裂的声音。
这两人掉落下去的瞬间，躲在人群后头的归志明，没被人注意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广播里传来面具男的拍手声，天台上发生的这一幕和他预想的一样，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精彩：他本来的打算是让沈飞亲手杀了齐诗文，然后再宣布今天的任务。这样，再正义的人也无法阻止想要活下去的人对沈飞的动手，不然就是对前一个逝去的生命的大不敬。他不觉得反过来的话，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男人杀了女人，才能够跌入道德上的谷底。
在他的剧本里，一切都将会有条不紊地进行，但像现在这样，出现一些无伤大雅的破绽，这种程度的出格他并不厌烦。或者说他很喜欢，一号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带领剧本去往什么样的方向，并做出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的演绎。
他一向欣赏聪明人，原因就在于此。
纪韵还在不停地赶过去。当赶到人群中间时，她看到的就是齐诗文和沈飞的对峙，然后女生的冲动和男生的惶恐，就这样，两个她曾经的学生，在摔下天台的时候还被上空吊着的钢筋砸中，彻底血肉模糊融到了一起。
周围的人开始絮絮叨叨地述说刚才听到的两人的言语，纪韵也终于从悲痛和震惊中缓过神来，拼凑出了整起事件的全貌。
“老师，我想要和他在一起，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如果有一天他不爱我了，我就拉着他殉情！”当时女生坚定的话语还犹然在她的耳边，她当时不过以为是女学生为了反抗校纪校规说出的玩笑话，没想到今天却一语成谶。
她太傻了……早知道她该干涉的！早知道！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了起来，抱住了一旁的陆玥，陆玥此时的心情也并不比纪韵好上多少，拥抱住老师瘦弱的身体就默默流下了眼泪，泪水浸润了纪韵的肩膀。她好怕，真的。
自这一刻起，纪韵下定了决心：她要尽一切所能保护好她的最后一个学生，奉上她所拥有的一切！
她无法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亦无法违背她自入职第一天起就立下的誓言。她是一个老师，她理应承载学生们的希望。她不是大街上一个随随便便普普通通的任何一个人，她拥有着远比他们背负的要更沉重的负担。
她像是一个在风雪交加的夜晚眼睁睁看着火苗被冷风吹灭的旅人，紧攥着手里最后一根火柴，格外珍惜。
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这个人是她最后一个学生，纪韵紧紧地箍住陆玥紧绷的身体，陆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怎么会在温柔的纪老师身上感觉到类似“执拗”的情绪？
片刻过后，几人下楼，收整着两人的尸体。地上不知为何比昨日多出了几把刀子，这是面具男的要求，把一块完整的身体部件放在保险箱内，今天的任务就算完工。
这不是逼着他们分尸吗！赵天彬大骂一声，却又因为不常与人骂架，词汇量的贫乏让他无法再吐出国骂以外的词句。
纪韵自然是不可能做出亲手分尸自己的学生这样的事，赵天彬也无法容忍，他们在几分钟前还都是活生生的人！不管他们现在如何停止了呼吸，在他眼中这就是一对活生生的人！让他去做这样残忍的事，他做不到。
可他做不到不代表所有人都做不到。归志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子，拼命地挥下，动作疯狂地仿佛在屠戮什么于人有害的丧尸，一旁的邓易知也手起刀落，卸下人的肢体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还不忘献宝一样地把砍下来的手臂送给苏心嘉。
苏心嘉刷地一下扔掉了断臂，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面具男的广播是同时连通了所有扬声器的。都说了，他不会让自己的演员“缺席”，罗家升看着监控里各人各不相同的表现，颇为自得地想。
让赵天彬没想到的是，脸上明明带着剧烈的恐惧的陆玥，也是他们中年龄最小也最有理由害怕的人，愣是颤抖着挣脱纪韵的怀抱，到一旁拾起了刀具，剁下了包裹在长裤布料下的一根大腿，并顺手地剥落衣物试图取出，陆玥的蓝色校服都被血液染红。按照校方的解释，校服图案的设计初衷本是代表着蓝天白云，和学生的纯真与求知。
陆玥无意识地继续做着手上的行动，这副场景对他的冲击远比那白花花的皮肉绽开来得大，只能机械似地看着她一下一下，对着黏连的肌肉重复地手起刀落。血液甚至喷溅到了他的身上，沾染了白色的衣衫。
太恐怖了，这样的画面！活人远比死人要骇人！赵天彬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内心的恐惧，那是一种混杂着对脱离日常的场景的不解，和想要亲手将这些罪犯绳之以法的冲动，可细细想来，他们犯了什么事呢？那两个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尤其来说，齐诗文可能还算是罪魁祸首！是她用力按下了那个按钮……
可如果她不按，沈飞就会先她一步把作为女友的她送入地狱，他无法肯定在这种情况下双杀的情景算不算正当防卫，沈飞究竟算不算是个潜在的受害者。
说到底，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都是那个面具男！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而他们这种只是在胁迫下“按要求”“处理”尸体的，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而且，他哪里有权力去判定别人是否违反法律，并自诩为法律道义的维护者？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眼前的画面对他的冲击远比他想象中的大，他难耐地抱住了头，在原地慢慢蹲下。他不想面对这一切。
他是被人一推才回过神来的，此时苏心嘉站在他的面前，状似悲悯地递给了他一只人手，骨节分明，看样子是属于那个男生的。他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道谢，在意识最模糊的时刻，他似乎是终于记起对生的渴望了。
罗家升愉快地在名单上划去了一号和二号的名字，现在剩余人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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