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吧。”
她是故意的。如果能……留下这个真诚善良的孩子，她也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纪韵一根根掰开陆玥的手指，纪韵的手在颤抖，她也在惧怕着死亡——是啊，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惧怕死亡呢？可是眼下的纪韵相信着比死亡更重要得多的东西，那种东西被称为崇高也好，被称作痴傻也罢，总之在当下的这个时间片段占据了她的脑海，让她纤细的手强硬掰开陆玥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坚定。
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可是这不妨碍她一心赴死的决心，因为，她没法反抗，便只能尽力把这生的机会留给她所看重的人，她最后的仅存的学生。昨天的事情已经在纪韵宣誓过的心灵上锤了重重一击，今天的她已经不能再承认一次相同的打击了。同样的事情，她不会让它发生两遍，她并不是无助的，只能眼看着希望被一个个掐灭的存在。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近乎执念的关爱。可能是她本性如此，也可能是她的职业与性格相辅相成，她一向乐于扮演学生眼中每天温柔和善，关键时候却又能承担责任的这么一个完美教师，过高的道德标准或许不能限制别的什么人但能限制住她。如果能够怀着一种信念而死，她死而无憾。纪韵劝说陆玥的词句也变得有些发抖，可能是被自己发抖的身体影响，因为恐惧是会透过躯体从言语中表露出来的。她无法抗拒身为人类的本能。
陆玥自是不可能松手，她直到一只手被陆玥的指甲抠出了血来都不会放手，何况这时候她感觉到纪韵的身体好像在渐渐地上移了。陆玥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纸条上写着的就是不可变更的通关方法，她和纪韵就非要牺牲一个吗？没有任何一个挽回的方式吗？就算事实再怎么残酷，她都不能忍受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因为自己的救援失败。
陆玥的身体跟任何一个这个年龄段的瘦弱女生一样，她一只手死死扒着混凝土外露出的钢筋骨架已经很是困难，更何况她另一只手还拉着纪韵，她上方死死抓住的手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这些纪韵都看在眼里。陆玥现在非常后悔自己体育课的时候偷懒，平时没有多加锻炼，没有跟着小区的老大爷每天出去晨练……太多太多后悔。
目光中，下方是深渊，还有在深渊中摇摇欲坠的纪韵。陆玥有些不忍心看，目光却又不受控制地盯在那具摇晃的身躯上。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吗？钻心的疼痛顺着上方的手臂攀附而来，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纪韵的眼神也变得越发果断，好像势要和这个两难的情况做个了结。
陆玥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全身心都投入在如何回到地面上，不然她真的很想跟着放弃求生意志的纪韵说老师我们再想想办法。反倒是纪韵，在欺骗学生给予自己死亡这件事上循循善诱，好像在奔赴什么神祗所在的天堂。
老师是信教的吧；在最后看到纪韵那个闪现着坚定地眼神后，陆玥觉得自己隐约看到了对方微微点头的模样，在脱力的意识恍惚中，纪韵终于掰开了陆玥的最后两根手指，像任何一个和她体重相当的重物一样，顺着地球的重力坠落了下去。
“好—好—活—下—去。”陆玥觉得，她似乎在纪韵掉落前最后的口型中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可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她已经看不清了。
她还有一点力气，可以把自己送上安全地，尽管她的双手都出了血，但她仍旧还有一条命。只是，这是一条献祭了另一个人生命换来的命。太过沉重的使命感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她总觉得自己要替纪韵做些什么，不然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她不明白，是对不起老师的坦然赴死，还是对不起对迫害束手无策的自己？她不知道，也不想再深究了。
“他们那边应该还好吧？怪不放心的。”赵天彬有些担忧地回头，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机关降下来的时候赌一把到对面的那边去，好帮助被阻隔在另一边的两个人。
没有谁接上他的话，大家都保持着惯有的沉默。赵天彬觉得自讨了个没趣，便耸了耸肩把自己的这番话给圆过去了。
这里的风真冷啊，只穿着短袖的赵天彬抱紧双臂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