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郭师傅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余先生一再大笑道:“全县尉,今天还要劳烦你安排些酒菜,我可要跟郭先生说好好喝一杯...”
舅舅开心道:“这个必须的。”
余先生看似无意间又带了一句:“方便的话,把一枝花也约上。对了,女儿红可别再掺和了,吃不消啊。那天可都喝失忆了...多好的美酒,给喝忘了,多可惜!”
“好嘞!”
舅舅朝我使了个眼神,我转眼便向胖墩和麻吊做了个鬼脸。
仨人一溜烟跑到牛棚处,牵出舅舅和余先生的两匹马儿,胖墩和麻吊合骑舅舅的大马,我滋溜上了余先生的快马,一抽马缰,直奔龙王镇...
当晚,我们秦望三只鼠,也沾着长辈们的光,蹭了一顿好吃的,大快朵颐。
只是,这顿饭,成了我们仨的告别宴。
余先生说了,第二天就带我去往临安府。
胖墩和麻吊听了,虽没多问,吃饭的兴致却没以前那么浓,闷闷不乐的。
我们仨撑饱后,插不上大人的话题,便一起到厨房把多出来的菜拢了拢,我还往裤兜里塞了一小壶酒,摸着黑往草垛那儿,想让张乞儿改善一顿伙食,顺便告诉他明天要去临安的事...
遗憾的是,今晚的草垛边,空空荡荡。
说也真怪,平时想见就能见到的人,今晚偏偏就没见着,第一次没能见上张乞儿,心里失落的紧,我让胖墩和麻吊附近兜了一圈,也无人影。
只好就地放下了酒菜...
我怔怔地看着这堆草垛,这片绿草地,这条平水河,还有河对面的秦望山,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哗啦的滚了下来...
十岁的男人,第一次体会到故土难离的滋味...
回来的路上,我再三交代胖墩和麻吊,一定要记得给张乞儿送吃的,有时间一定要多到草垛边听他讲讲山海经。
我想,有人陪他说话,他不至于总那么孤单吧。
回到舅舅家客厅,大人们酒兴正浓,余先生和郭先生你来我往的吟着诗作着对,吟唱到抑扬顿挫时,一枝花便会起身即兴而舞,三个大男人又会随舞而饮...
想到明天就要跟随余先生去临安,不知何日是归期,我便让胖墩和麻吊各自回家,自己悄悄的走到厨房。
老娘留在厨房里,随时准备给桌上的菜品回热;这边,还抽空缝补着我那件最爱穿的衣裳。
我目光呆呆地望着老娘落寞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双眼的泪水止不住地滚到我的脸颊上。
这是我从记事起,每天都能看到的老娘忙碌的身影。而明天开始,想再看到这身影,就成了我的奢望...
忽然就想起前几天郭师傅教我们背诵的白居易《母别子》: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关西骠骑大将军,去年破虏新策勋;敕赐金钱二百万,洛阳迎得如花人。
我不知道,郭师傅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我临行前,把这首诗教会给我。
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竟是这样凄凉。
我不知道,说声再见竟是那么艰难。
灶膛里的余火折射出老娘的背影,有些弯曲、有些苍老、有些佝偻,我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娘!”
老娘抬起头,看到我泪眼婆娑的,朝我笑了笑:“芋头,你都十岁的大小伙,怎么还哭起鼻子?让胖墩他们会笑话呢。”
“娘,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您,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在全家村守着您,直到您慢慢老去...可是,这次,我知道我自己必须要去临安,您和舅舅,还有一枝花,为了我,做了那么多,哪怕有再多的不舍,我也是要出去的...”
也许这句话,触动了老娘哪里,她也没忍住,眼眶看着看着红了起来,却依然紧紧盯着我:“芋头啊,从你出生那日起,娘就无数次这样看你,你酣睡,你大笑,你咕咚咕咚喝水,你优哉游哉骑牛,你装模作样吟诗...娘只要能看着你,欢喜就溢满心底...其实我很想告诉你,你不用多么争气、多有出息,只要你平平安安,娘就心满意足了...放心往前走吧,芋头,迟早都会离开为娘的...离开越远,就说明你越长大...”
我看到老娘巍颤颤起来,赶紧走近她,搀着她重新坐回灶膛边的凳子上,我就坐在她旁边:“娘,您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接您去临安,把舅舅接去临安,把一枝花接去临安,把胖墩、麻吊都接去临安...”
老娘让我逗乐了,破涕为笑道:“好,好,好,接我去,接你舅舅去...你能这么说,能这么想,为娘别提多开心。只是啊,你现在是男子汉了,吐口唾沫就是个钉,话可不能说太满了,说到了就一定要去做到啊!”
我频频点头:“记住了,娘,我是男子汉,一口吐沫一个钉...”
娘正想再叮嘱我什么,从厅堂里传来了舅舅的叫声:“老姐姐,把鸭汤拿去再热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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