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秩面对严述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他无故有点退缩,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反而是又去翻了翻文件。
严述真的很努力地利用他脑内为数不多残留的记忆,他甚至特地把自己还能记起的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专门列了一份,事无巨细地罗列出来。
陶秩不明白严述为何偏偏就忘记了他们几年前闹僵的决裂,却偏偏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细枝末节。
陶秩在人生最初的八年时间里都被生母藏在出租屋里,社交甚少,连学都没去上,导致八岁的孩子了还不怎么会说话,看人的眼神都是呆滞迟缓的。
刚被接到陶家,陶秩习惯自己一个人坐在地毯上,摸一个玩具就能玩一天。
陶秩很喜欢自己的新家,虽然话还说得不是很利索,但是小孩子还是心里很有一套的,至少他知道自己不会挨打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不必整夜整夜睁着眼睛,提防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打。
他也很喜欢自己的新哥哥,在福利院的时候,他很怕那些比自己大的孩子,他们体格吓人的高大,陶秩觉得他们走起路来地板都咯吱咯吱晃着震,虽然照顾他的阿姨说他们并没有那么可怕,在大人眼里那些孩子也是瘦弱的,但是他还是难逃心里恐惧。
余彦伦不一样,他比陶秩高那么多,但是却那么温柔,虽然陶秩说话磕磕巴巴,词不达意,他也耐着性子和他说笑。
严述又和余彦伦不一样,严述叫人看着怕,特别是对于陶秩这种胆小的小孩儿来说。
陶秩不那么怕人后,开始跟着妈妈接触外面的世界,他那时候有了一个任务,就是坐在后座上,跟着司机接余彦伦放学。
陶秩去一趟,余彦伦就会从包里拿出一瓶温热的牛奶给他喝,陶秩很好养活,一瓶牛奶就够他高兴好久了,也喜欢上了这个任务。
陶秩头一两趟还不敢开车窗,多去了几趟,耐不住对外界的好奇,他摇下了车窗,眼睛错也不错地对外面放学来来往往背着书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学生,他对学校的建筑感到好奇,对学生的校服感到好奇,连别人脖子上的红领巾都够他回味一天的。
余彦伦身边的朋友也对他的新弟弟好奇,毕竟他弟弟天天放学都来,坐在后座跟个雪白漂亮的瓷娃娃一样,浅色的绿色瞳仁跟狸猫的眼珠子一样清澈透亮,加上混血的外貌特征,小小年纪就在人群中显得与众不同。
好奇归好奇,他们当中一个人都没能靠近陶秩,余彦伦跟护食的小动物一样,不许自己的朋友靠近自己的弟弟,毕竟他牢牢记着妈妈的话,他的弟弟很脆弱,需要很小心的保护。
不过也有意外发生,余彦伦有一天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陶秩本来还在专心地看车窗外一个学生书包上的卡通图案,等他回过神,余彦伦已经打开车门有点歉意地对陶秩说:“陶陶,今天还有一个哥哥要跟我门一起回去,这个哥哥家里忘记他放学了,要是我们丢下他,他就回不去了。”
陶秩反应迟钝地向余彦伦身后看去,余彦伦五官是很典型的英气阳光类型,这一张脸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严述的五官却和余彦伦不一样,他的五官看上去清冷疏离,让人觉得不好相与。
严述察觉到陶秩的目光,就低头看了他一眼。
严述没有什么表情,他从小长相就很优越,却格外地少年老成,天生不欢脱,在陶秩眼里,这个不苟言笑的少年可太吓人了。
他看陶秩那么一眼,陶秩腿肚子都要打抽抽了。
陶秩怯怯地一眼一眼偷瞄着严述,余彦伦站在车门口,一直没有上车,见陶秩这样,就转身看向严述,心里一横,心里开始思量着大义灭友。
陶秩在这时身子往里面挪了挪,怯懦地小声说:“好,好好好的,我们一起,回去。”
余彦伦松了一口气,叫严述坐前面副驾驶座去,自己坐上后座,照例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牛奶,插好吸管递给陶秩。
陶秩接过了,两只手捧着放在膝头喝,余彦伦摸了摸他的脑袋,陶秩有点害怕地靠在余彦伦身上,眼睛还在看着坐在前面的严述。
“接哥哥累不累啊?”余彦伦抹了一把他额头,“瞧闷的这一额头汗。”
陶秩摇摇头,顾忌前面有个陌生人,凑在余彦伦耳边小声说:“不累的,我,我想,嗯,天天来接哥哥。”
陶秩说话还是有点不利索,想词要想一会,断句也很奇怪,余彦伦一点都不嫌烦,反而美滋滋地听完了,也趴在耳边和陶秩咬耳朵:“那你要不要和哥哥一起上学?”
余彦伦在的学校,小学部和初中部在一块,哪怕过几年余彦伦上了初中,也能顾到他自己的弟弟。
陶秩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余彦伦,突然紧张地用更加微弱的声音问余彦伦:“那,那个哥哥,也一起吗?”
余彦伦忍住笑,严述似有所感,回头假装不经意地看了后座一眼。
陶秩小心脏跳得可快,他意识到自己被抓包了,不安地向自己哥哥求助,余彦伦戳了戳他的小胳膊,示意他自己解决。
陶秩只得叫了严述一声“哥哥”,陶秩说话发音不太标准,听着像更“葛葛”,黏黏糊糊的,小孩子嗓音又细,绵软得叫人心软。
严述没有应,陶秩捏紧了牛奶瓶,紧张兮兮地缩了一下脖子,往自己哥哥身上靠得更紧了。
余彦伦不大满地咳了一声,严述才缓缓“嗯”了一声。
严述转过身,陶秩身体幅度很大地颤了一下,有点呆愣地看着严述,严述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动作会让这个孩子那么害怕,沉默了会,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包装好的奶油面包,递给陶秩。
陶秩不敢接,余彦伦给他接了下来,帮陶秩打开了,带子口子对着陶秩的脸,陶秩的脸都能埋进那个纸袋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