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了。车又走了。
戴着满满的一厢人。
剩两个人并肩站在原地，看着车辆离去的尘土，沉默良久。
余燃之前斤斤计较的袖口早就被抓皱了，白色纱网运动鞋上一个鲜明的大黑脚印，裤腿处还被踹了一脚，蹭上了一片灰。
沈星安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高马尾都被人给拽散开了，校服衣领歪到一边，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和精致锁骨。
余燃面瘫着一张脸，沈星安翻着白眼看天，显然不想搭理他。
最终，还是余二少爷打破了僵局。
“这……就是公交车吗？”
他不说还好，一提沈星安就气笑。
“你为什么往后拽我，不是你扯后腿我早就上去了！”
话落她一顿，修改道。
“不对，我已经上去了！”
又被他扯了下来。
余燃斜睨她，不可理喻。
“这种人挤人的车有什么好上的？！上去后你扶着哪里？车辆一开一停都惯性的力，摔倒怎么办？挤压踩踏致死怎么办？”
收到来自余二少爷的连续反问攻击。
“哈？你刚才没看见吗？这种车还需要拉手？你什么都不扶就能不倒，松开手拎的包都掉不了地！”沈星安跟他犟嘴。
余燃嘴角一抽：“你是女生！上面有男有女，人群没有间隔，你跟那帮大老爷们挤在一起？你被人摸了占便宜哭都来不及！”
“那老娘就打爆他的蛋！你什么思想，女的就不能跟男的一起挤公交车？你就是蜜罐里长大的少爷，懂什么叫生活，真没钱的人哪还在意这点可有可无的风险，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流氓啊！”
大抵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跟余燃对吼，气得少年怔怔地瞪着桃花眼，眼尾泛红，连那颗红色小痣都生动起来。
“你……”
他愣是说不出话，明明是他担心她，结果她不识好歹。
沈星安看着眼前生气的美少年，忽然脑袋里的筋拨正，暗道糟糕。
她其实也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她爸是暴发户，给钱从来没缺过，她有什么资格指责余燃呢？只不过仗着自己见多了社会人情世貌，可余燃被保护得那么好，也不是他自己选择的，而是出生就注定的命运。
沈启昌临行前还嘱咐她不要惹余家少爷生气，要伺候好人家，哎呀呀，人家爷爷帮忙搞定了学籍，接她来京城高考，自己这个脾气……
余燃刚还给她按摩膝盖来着，明明就不是他的活儿。
沈星安耷拉着脑袋，语气变软。
“我语气有点冲，余哥那个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带你来坐公交，不对不对，应该找个没人的时间，也不对，现在时间本来挺合适谁知道他们放假……”
少女低头绞着手指的模样，看上去像是知错了，连柔软的黑长直发丝也散落了下来，十分柔弱乖巧。
这一出极速变脸，搞得余燃都有些不习惯了。
天不怕地不怕还要打爆别人蛋的土包子竟然也有立刻知错的时候？她刚才跟外人那股狂的劲头呢？
气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半。
嘁，到底就是个嘴硬的女生罢了，内质还是柔软的，要是真受到伤害估计也会六神无主。
就看她现在衣领还是歪的，不知道被谁扯的，竟然还敢怪他，要是真上了车，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她也长得……马马虎虎吧，至少比这帮学生漂亮干净，她就是对自己没有正确认知。
真拿她没办法，还怼他没见过世面，是她没不懂世间险恶。
沈星安这边还在道歉，她下落的视线正好看到了那脏兮兮的裤腿和袖口，心底更加不好意思，连忙伸手想给余燃扯平。
结果下一秒，自己歪掉露丨-出锁骨的衣领被扶正了。
她看向自己肩头，反应慢半拍。
嘿，少爷这是不生气了？
就听余燃凶道。
“女孩子拉链拉得那么低像什么样子？”
话语是没好气说的，仿佛要给自己行为打掩饰，还充斥着一股大男子主义的风格。
但听上去，竟然不烦？
“噢噢，余哥说得对。”沈星安连忙应着，把自己拉链拉高。
余燃是直接拉到顶，她之前吊儿郎当拉到胸-前，现在她也跟着拉到咽喉位置，留衣领开出个角。
太高卡脖子。
“那咱们步行过去吧？余哥你行不？”
“嗯。”余燃也不执着坐那劳什子公交车，更不想被其他陆陆续续过来的学生围观，抬脚迈开腿。
“我就觉得这点距离余哥肯定没问题，第一天见面就看到你是步行走回去的，这体力没得说……”
沈星安陪在他身边，继续瞎扯吹屁。
刚才爆发的一场战争就这样悄咪咪地消失了，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也记不到心里。
步行十多分钟后，眼前终于人流多起来，摩托车、电动三轮、各种吆喝卖菜的，路边各种烧烤、麻辣烫也飘散出香味。
这才像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