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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众臣屏息凝神等了两个时辰皇帝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日上中天才等来一句：“陛下今日身体不适。”
也不算稀奇了，自从陛下跟顾相针锋相对上，旷朝就是常有的事情。
那小太监传完话就走了，路过礼部的时候冲着人群里一个低垂着头的不起眼青衣小官使了个眼色。
就这么散朝了，众人都松懈下来往大殿外面退，出了大殿立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起最近朝里的事。楼厌人微言轻也没什么朋友，站在人群里眼观鼻鼻观心，顺着人流往外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后。
太常寺卿刘英路过楼厌身边，拍了拍楼厌的肩膀把自己的公务推给了楼厌：“楼詹事，昨日李大人送来的文书还没有批复，你看着些将日子算好，陛下选秀在即，你走一趟鸿胪寺细问一下……”说到选秀，楼厌目光闪了闪，然后不动声色点头称是。刘英点点头还要说什么，恰巧部尚书走过去，刘英余光看见，玉笏往腰间一插就快步追了上去，“冯尚书……”
近来朝里有人事调动，楼厌依稀听见刘英陪着好再说调任的事情，他嘲讽一笑，步子放慢，很快身边就没人了，而后拿着玉笏的手往后一背，腰板挺直看了看日头。
——今日天气甚好，宜侍君。
走到玄武门，廊下刚穿过口谕的小太监侯在那里，见楼厌漫步过来，对着楼厌招了招手。
那小太监眼带不屑的样子惹得楼厌冷笑一声，只不过楼厌不屑与之计较。那小太监在前面带路，楼厌跟着那个小太监后面悠闲漫步，小太监回头看楼厌这副模样拧起眉头：“楼大人快些，陛下在催您！”语气里的不耐毫不遮掩。
楼厌没理会他，那小太监鼻孔朝天又哼了一声：“陛下今天心情不好，楼大人去了千万不要触陛下霉头，您把陛下伺候好了，咱们才都能安生。”尽管嘴上叫着‘楼大人’，然而毫无尊敬，神情语气皆是颐指气使。
楼厌面上毫无波澜，似乎习以为常了般。
赵承钰不高兴，大约又是为了顾长安。可惜，顾相一心为国，到头来，还要被心怀叵测的不肖学生觊觎，楼厌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楼厌不说话，那小太监回头看见他又是一副死人脸，他不屑嗤笑一声，心想：楼厌也就是这张脸长得讨人喜欢，要不是这张脸，就凭他一个小小的詹事，怎么可能得陛下青睐？
可惜有些人总觉得自己聪明，仗着那点聪明，总是做些找死的事情。
转眼到了未央宫，小林子守在门外翘首以盼，那小太监跟小林子问完安便止步不前了，他这会倒是收敛起来恭恭敬敬说：“楼大人进去吧。”
楼厌看他一路上嘴脸变了几番觉得好笑，又觉得赵承钰身边其实也是有些人才的，蠢是蠢，但是胜在蠢的新奇，总也能让人有些意外的愉悦。
未央宫里，众人都小心翼翼连呼吸也不敢大声，楼厌神色平平站到寝殿了门口，小林子冲他拱拱手，刻意提高声音道：“楼大人来了！陛下正在里面等你呢。”楼厌点了点头，算是应答，随后掸了掸衣袖，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门外刺目的日光短暂照在了小皇帝白净的脸上片刻，随后又被重新合上的门挡在了外面。
说是‘身体不适’的赵承钰此刻安安静静躺在美人榻上闭着眼休憩，楼厌觉得好笑，几百个大臣，一大堆要紧事都被晾在朝上，晋州和河间乱成了一锅粥都等着天子下决策，边关也有动荡，然而在任性的小陛下眼里，这些国家大事都能拿来跟顾长安赌气，甚至他怀疑要是顾长安能被胁迫到的话，或许赵承钰真的就能当个昏君或者暴君了。
可惜了，听说顾相执意要走。
“怎么不过来？”明明到了却迟迟没有动静，榻上的人早都不耐烦了“要朕请你吗？”
楼厌原本在出神，听到这里他慢步走到了美人塌前，拱了下手算是问安，而后语气平平道：“参见陛下，陛下今日召微臣来，是想要微臣做什么？照例是读书吗？”
门外那些人总觉得楼厌被小陛下青睐，两人或许已经如何了，因此连个小太监也敢轻视楼厌，但其实赵承钰每每召楼厌都仅仅是要他读书，或者就静坐对饮一壶茶——白担着一个禁脔的名声，却什么也没做过，这么想来还有点亏。
楼厌不过照例形式，偏偏赵承钰为着旁的事情心烦意乱，总想找点茬。
只见小陛下本不舒展的眉心蹙地更紧，眼睛微微睁开，慵懒而刻薄道：“放肆，见君跪拜的礼节你也忘完了吗？”
小陛下少年登基，已经做了许多年皇帝了，因此虽然稚嫩也气势迫人。然而楼厌见多了小陛下或嗔或怒的样子，他只觉得小陛下稚嫩的脸上做出这些表情时像一只炸毛的猫——看着牙尖嘴利随时要抓人，实际上被那爪子挠几下也仅有一点麻痒刺痛而已。
只不过虽然炸毛了也好看，他也仍旧觉得小陛下还是天真无邪笑起来的时候比较好看——就是那种对着顾相时候的笑。
“还有，朕难道没和你说过，私下该怎么称呼朕？”
啊，又是这样的时候，学别人可真是让人厌烦，尤其是要学小陛下心悦之人，楼厌心里嘲讽一笑。敛去那些心思，依着小陛下的心意撩起官袍下摆跪下去，而后语气平平，毫无感情色彩道：“阿钰。”
楼厌是故意的，他装作柔顺无害又愚笨的样子逗弄小陛下，小陛下果然不满意他这副榆木疙瘩一样的样子。只听小陛下哼了一声道：“他不会是如此语气，温柔些。”
然而楼厌毫无进取之心：“微臣不会。”
小陛下被楼厌气得发昏：“朕要你有何用？”
楼厌似乎依旧毫不在意天子是否满意——他好像一直都这么平静，无论小陛下无理取闹，或是严词胁迫。他像是不懂揣摩圣心，又或者是不屑于迎合帝王般，从不在意自己的不识趣会不会让自己掉脑袋。
他轻轻一笑带着讥讽，说出来的话也大言不惭，他说：“微臣……并没有求着陛下让微臣如何。”
“放肆！”赵承钰随手拿起书册扔了出去，尖锐的书角不偏不倚砸在了楼厌侧脸上，他脸上瞬间出现一道红印，楼厌被砸中了也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依旧安静地跪立在小陛下榻前。
赵承钰本来也就是在找不痛快，要是楼厌能诚惶诚恐一下，或者稍稍软和一点或许他还能舒服点，但现在对方即使跪着也像是一株竹子，直挺挺宁折不弯，看的人心浮气躁火冒三丈。
“我召你来，你便是这样侍候君上的吗？”
“呵”
楼厌抬手摸了摸丝丝泛着疼的脸颊，忽然笑出了声。
“微臣愚昧，从没听过臣子要在朝堂以外的地方侍候天子，不过……陛下要是愿意，微臣倒是愿意一试，就是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