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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三合一 酒(1 / 2)

月色如水, 轻轻映在江音晚孱薄的肩头。纤柔的一道人影,面向裴策,虚扶门框而立, 身后纷扬絮雪被朔风拉扯着, 凉意渗上她的脊背。

江音晚的身上, 只薄薄一层软缎寝衣。室内温暖如春, 可她竟蓦然觉得,迈步入内, 更寒。

方才寝屋内灯火已熄, 唯外间裴策的手边,案上一盏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 莹然晕开一点光, 映上男人轮廓深若雕刻的侧颜,半明半昧。

裴策静邃的漆眸,敛着深不可测的峻冷,面色却依旧淡寂不变,漠然看她往后缓缓却了半步,随后驻足不动。

他一手支颌,良久, 好整以暇重复一遍:“过来。”

那灯火的光, 在江音晚的眼前, 渐渐模糊成晕黄的一团,原是泪雾漫漶了她的视线。蜷长的睫翕合,那泪珠就扑簌而落。

她本已迷蒙陷入半梦半醒间,倏然记起,自己还未向裴策恳求,搭救自己的父亲。

于是蓦然睁开眼, 身边却已空荡,唯有男人残存的体温,和淡淡龙涎香气。

她一时慌乱,恰听见外头有隐隐的人声,连鞋都未穿,赤足踩上黄地桂兔纹栽绒毯,往外走去。

只看到裴策背对着她,同李穆交代了一句什么,接着便信步从她身边而过,唤她上前,面色不豫。

是因自己听到了他的公务,所以殿下生气了吗?

江音晚心底的酸涩如枝蔓攀升,方才上过药的地方,泛上了辣辣的疼。她扶着门框,缓缓上前一步。

案上的灯火幽微,映上她的面容,让裴策看清了她雪颊上的泪。于是那俊容,更沉一分。

“哭什么?”嗓音矜淡,压着不易察觉,薄薄的怒,和掩得更深的慌。

若她听到了……

若她是为裴筠而哭……

江音晚却突然松开虚扶门框的手,踉跄一步,呜咽出声:“殿下,我腿好疼。”

裴策那如古雕画刻一般的俊容上,难得倏然变色,大步上前,将人揽入怀里。

这才发觉她的身子早已冻得冰凉,而那软玉般的足,竟就这样赤着踩在绒毯上。

裴策薄唇抿得平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入内,将人放回床帐之间,用衾被裹起。

自己在床沿坐下,一手握住了那双冰凉的玉足。语声沉沉:“怎么穿这样就往外跑?”

江音晚低微地啜泣着答:“我醒来见不到殿下,一时着急。”

裴策轻阖了浓睫,缓了缓神色,凑过去,下颌在江音晚雪颊上轻蹭,亦沾染了湿润:“是孤不好。”

他至湢室拧了热帕子来,轻柔擦拭那双雪足。室内温暖,锦衾裹身,江音晚渐渐恢复了体温,可那面色还是胜于霜雪的苍白。

裴策在她泪痕未干的小脸上轻啄了啄,随后掀起锦衾,查看她的伤处。江音晚还是感到羞耻,别过头去。

方才上过的药,行走间被蹭去些许,磨破的纤薄肌肤,又渗出了血。裴策重新细致上了药,淡声叮嘱:“这几日便少走动。”

江音晚双眼含着泪雾,怔怔对着里侧的床幔。裴策靠过来,轻扳她的肩,问她:“饿不饿?方才你说想吃蜜合乳酥,孤让膳房做了,要不要用一些?”

江音晚将目光转回他的脸上,半晌,软软点一点头。

裴策未唤婢女,亲自去外间端了那叠蜜合乳酥进来,置于床头的金丝楠木柜上。握着江音晚的肩,扶她坐起,让人倚在自己的胸前。

一手揽着她,一手取了一块蜜合乳酥,递到她唇边。

江音晚却微微偏头。她已经知道,不能拒绝裴策的喂食,只是她在裴策去取糕点的时间里,终于酝酿好了恳求的措辞和勇气。

她抬起眼望向裴策,泪洗的瞳仁如揉了漫天星子,声音哀软:“殿下,音晚能求您一件事吗?”

裴策低头与她对视,淡淡“嗯”了一声:“你说。”

“音晚的父亲还在流放途中,他平素身体便算不得强健,怎禁得起山长水远、气候恶劣之苦?”

江音晚说着,又垂下泪来,星光破碎坠落:“殿下能不能,让人照看一二?”

裴策已放下了糕点,搭在她肩头的大掌轻拍着:“不必担心,孤已吩咐人照料了,不会让江夫子有事的。”

江音晚垂眸,低咽一句:“多谢殿下。”

忽然听到头顶上,裴策轻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今日举止的缘由?”

那语气却极淡,并无多少笑意。

江音晚不安起来。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别有目的而生气?可是从一开始,二人之间便是交易,她又猜测裴策不至于为此生怒。

小心地重新抬眸,去窥探他的神色。然而裴策只是眸光疏浅望着她,看不出多少情绪。

良久,裴策重新捻起一块蜜合乳酥,却不是递到怀中人唇边,而是自己懒漫打量着。

这蜜合乳酥,由酥油蜂蜜熬牛乳制成,口感柔滑,质地甘腻。

裴策随手捻动,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递到江音晚的唇边,耐心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吃完,还替她拭了拭唇。

他慵然的目光,轻轻落到了江音晚的面上。

这夜,裴策神色清寡,素来不喜甜食的他,借着怀中女子的甜腻唇瓣,将那蜜合乳酥,细细品了一遍又一遍。

“既然你想学,孤多少该稍教一些。”

他语调淡而缓,如鹰隼低慢盘桓。强势扣住了江音晚的柔荑,牵着她贴近自己,将她眼底骇惧慢慢吻去。

漫长的时间后,他在江音晚耳边,轻喟般唤了一声“晚晚。”

江音晚已双目盈泪,听到这一声低唤,竟不由生出恍惚。

从未有人这般唤她。裴策亦不曾。然而她莫名觉得熟稔。熟稔到,竟似被人唤了许多年一般。熟稔到,牵起心头无名隐痛。

紫宸殿。

皇帝躺在明黄的床帐之内,头上纱布绕过一目,平金绣双龙戏珠的寝衣下,更有厚厚纱布裹缠着胸腹。

嫔妃轮流侍疾,今日恰是轮到柳昭容。

寻常嫔妃侍疾,皆不能留宿紫宸殿内,过了酉时便该离去。然而柳昭容素来得宠,往日也有过留宿的先例。

是以她提出留下照看时,太监总管福裕未作阻拦,而是躬身,歉然一笑:“委屈娘娘今晚在榻上将就一夜了。”

柳昭容温柔浅笑:“有劳福公公安排。能侍奉在陛下榻前,是我的福分,怎会是将就?”

她生得一双天然含媚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有狐狸般的勾魂夺魄,然而性情中又带着似江南烟雨的柔顺温婉。

后宫嫔妃有时议起她,会以帕遮面,窃窃道一句,男人怎偏就吃这套?

寂夜阒然。为便于照料伤重未醒的皇帝,寝殿中灯烛没有全熄,留了离明黄床帐较远的几盏巨制落地纱灯,晕黄的光染上地面平滑如镜的金砖。

柳昭容躺在御榻之侧的填漆描金云龙纹榻上,望着龙床方向。那明黄之色,在寂夜中深沉无声,如蛰伏的兽,噬尽人心。

当地摆着的鎏金大鼎上,袅袅轻烟升起,一室的龙涎香气。宫人皆退出了寝殿,无人嗅得出,其中微末的异样。

那香料,毒性极隐蔽,日积月累地渗入人体。即便太医诊脉,也只会觉得是陛下纵情声色,亏空了身体。

譬如这次,皇帝冬狩所受的伤,其实并不凶险,却已昏睡数日。太医隐晦称,其中有陛下素日过于辛劳的缘故。众人皆明白其中意指,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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