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上,温暖干燥的阳光一圈圈晕开。
酒吧还没有营业,周围显得有些冷清,像是夜晚的纸醉金迷只是一个梦境。
我人生第一次逃了课,心却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坐在台阶上,我怔愣地望着街边的人群,有赶着上班的年轻女生,有清晨出来锻炼的老人,也有背着书包一脸不乐意的孩童。
偶尔会有从我面前路过的行人,奇怪地打量着我这个背着书包,呆滞坐在台阶上的高中学生。
我用力摇着头,这段日子的种种难堪和痛苦,就让我暂时忘掉吧。
接近正午的太阳越发滚烫起来,刺眼的阳光让我不自觉眯起眼睛,冰凉的手也终于被暖热了。
手机开始不断振动起来,有妈妈的,爸爸的,未知号码的,甚至还有程玉和夏江的。
茫然地盯了一会儿屏幕,我索性关了机。
就这样一动不动,一直坐到了下午。
望着渐渐多起来的人群,我的心又开始慢慢沉重起来。
好像一到夜晚,那些被我压抑下去的情绪和假装忘记的回忆,就会像挣断链条的猛虎,凶狠地朝我扑来,撕咬着我的皮肤和骨头。
夕阳如醉,街边的店铺和商场纷纷开始播起了音乐,熙熙攘攘的人群伴随着拥挤的车流,喧哗又热闹。
颜色各异的彩灯晃得人有些眼晕,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就让我再多逃避一会儿…
急促的脚步声。
眼前的光亮突然被挡住,好似有喘息声萦绕在我耳边。
我唰的一下睁开眼睛,看见一双修长而笔直的腿。
夏江逆着光影,站在我面前,眼里是未完全消退的着急,眉心紧紧皱着。
我下意识地喊他:“夏老师。”
以前在他面前,我总是想表现得更优秀、更乖巧,但无论是家访那次,或者是上台那次,还有现在,我的奇怪我的懦弱,总是被暴露在他面前。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嘴唇崩得紧紧的,挪开了目光。
余光里,他从口袋掏出手机,好看的手指在按键上飞舞着。
鼓起勇气,我拉住他的衣角。
夏江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诧异地低头看我。
“可以……”我小声而紧张地开口,“可以先不要告诉她们我在这里吗?”
空气静了一刹那,他柔声开口:“好。”
“但是,”他又接着说,“你的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程玉也一直在找你,我不告诉她们你在这里,但是先给她们报个平安,好吗?”
程玉,也会担心我么?
我轻轻点头。
夏江走到一旁比较安静的角落,一边打电话,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我,确认我还待在原地。
酒吧开始营业了,门口的灯光一下高调的闪烁起来,不断有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涌进去,嘈杂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
夏江打完了电话,重新回到我旁边,挨着我坐下。
空气中似乎有流动的淡香。
“其实我是个糟糕的人。”我轻轻开口。
地面上我们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斜斜地拉长。
眼睛开始有些发酸,连带着我的声音也有细微的颤抖:“家里条件不好,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我几乎没有对妈妈说过,因为没有钱,我总是在同学里低人一等;因为没有钱,我永远不能像同龄的孩子一样,买好吃的零食,穿好看的衣服。”
“初中的时候,因为家里是低保,还有种种原因,我融不进她们的圈子。”眼泪汹涌地流出来,我狼狈地抹去,“我总是害怕孤独,害怕别人瞧不起我,我甚至憎恨起,我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昨天,妈妈一直在哭,告诉我爸爸输了很多钱,我真的好恨他,也恨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发生在我身上。”
又涩又痛的情绪让我有些失控,我带着沉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向他述说着近日发生的事情,还有我心里长久存在的那些负面情绪。
等发泄完,我才如梦初醒,想起来坐在我旁边的,是夏江。
是全世界我最不想被看到自己阴暗面的人。
飞快地把头侧到一边,我心里满满的是屈辱与懊悔。
夏江轻轻拍了拍我起伏得厉害的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糖递给我,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包装。
麻木的接过,我突然想起糖纸从我日记本里掉落的那一天,他脸色平静,好似根本不记得。
“温荔,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呢?”
夏江的声音温暖又蛊惑,仿佛带着抚平人心的魔力。
“很多人都害怕跟别人不一样,期盼变成所有人眼里的‘好人’,于是给自己带上这样那样禁锢的枷锁,在里面困住自己。”
他凝望着我,犹如往常一样温和:“也许别人随意丢弃的东西,是你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得到的。但是生活本来就不是完全公平的,你不要看别人有什么,而是听听自己的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是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简单幸福的家庭,还有……能够不自卑地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坏,那么恐怖。”夏江唇角是柔软的笑意,“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有怪癖,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你做自己就好。人生道路本来就是孤独的,但你要勇敢去面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曾经,钟思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记忆里,夏江总是淡定而有序地生活着,不骄不躁,也不随波逐流,像随时都沐浴在阳光里面,包容和温暖着身边的人。
即使他父母过世得很早,即使他亲眼见证了爱人的离去,他也只是偶尔悄悄地舔舐着伤口,从未选择停止过。
就是这样的他,不断吸引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