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丛并不吃东西,抿了两口酒,和纪小搭话。
“这位爷瞧着眉眼有刀锋,腹中有黄金,本该出将入相的,怎么落得如此境地?”
纪小吃的嘴巴油亮亮的,望了姜丛一眼,顿时心中起了敬畏的心思。
一则他早年当过兵,打过仗杀过人,最敬道士寺僧一流;二则姜丛一派仙风道骨,居然隐匿于野,旁人似乎都没注意到他,可见是位高人。
纪小有胆有识,当下也不隐瞒,悄悄告诉姜丛,自己原先投了地方军,做了个团勇,可惜上头贪墨军饷,大冬天的也不发冬衣。
营里闹了动乱,死了不少营官小校,他们便是那时候跑出来的。
一路上也是颇为坎坷,后来在城外玉皇庙讨了个照看香火的差事,干一些“添香续油、打扫庙堂”的粗活儿。
“那为何方才听您进门时说,将要发大财了?”
纪小连吃带喝,已是十分醉饱,听道长如此问,十分得意。
“不怕让道长得知,告诉您也不打紧,因为这个邪财,只有我纪大肚子敢拿,旁人可没这个福分。倒了半辈子的霉,也该转转运了。”
他自称纪大肚子是因为他真的挺着个大肚腩,肚子大得出了号儿,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的脚面,如果往门里走,一般是人没进门肚子先进来了。
一个健硕魁梧的人身上顶着个宰相肚,就有些奇怪了,可纪小反而对此颇为得意。
看着纪小的生平,的确命硬。
小时候遭山贼劫掠,家里人全死光了,抢完东西杀完人,贼人又放起了一把大火,将屋舍烧成了白地。
他躲在水缸里,侥幸逃过一劫。
从此四处行乞,偏偏又赶上荒年,残羹冷饭也要不来,只得挖野菜充饥,树根、草皮、死耗子,饿极了有什么吃什么。
后来为了口吃的进了团练营,打了好几次仗,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他还完好无缺的活下来了。
姜丛也看到了纪小为何说自己就要发财,只等他自己讲完,才道:“贫道擅长相面,阁下面向显贵,字刚劲、势不可当。下次不妨睁眼瞧瞧,带出一件最值钱的东西,就不用一趟一趟折腾了。”
进什么地方,带什么东西,咱们下边儿再说。
纪大肚子一拍大腿:“道长说得对,我也觉得闭上眼抓宝不过瘾。早一天发了大财,早一天回老家享福。今天我就按道长说的来!”
他这个人并不傻,但心眼直,只觉得姜丛说的句句有理,心觉遇上了真神仙。
两人从王家喜宴分别,纪小惦记发财,一路跑回了玉皇庙。
玉皇庙规模不大,本来已经破败,前几年从外地来了两口子,重整神龛,再修庙门,留下来当了庙祝。
这两口子四十岁上下,男称“太保”、女称“师娘”,说白了是俩神棍,皆穿大红色的法衣,上绣黑白阴阳鱼。
太保头戴九梁道冠,师娘高绾牛心发髻,横插一根银簪,白晃晃、明亮亮。
这庙祝二人每日都让纪小闭眼取宝,每次非金则银。
这些金银都埋在玉皇庙后边儿,三人约好了,等聚够了前,就分成两份,一份给纪小,就此分道扬镳。
今儿吃了酒席回去,庙祝两口子又让纪小沐浴更衣,换上戏袍,头上扎了一个冲天杵的小辫儿,绑上红头绳,打扮得如同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
姜丛躲在一边看着,只觉得甚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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