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舒自己抬手用袖子擦一把,“你有没有受伤?”
“有些小伤,不碍事。”
与人厮杀怎么可能不受伤,凤北诀从前总是对自己不管不顾,以杀死敌人为首要目的,而今夜,他却突然害怕受伤,害怕死亡。
因为,王妃说过,她不害怕伤疤,只害怕伤疤留下时产生的疼痛。
凤北诀不怕疼,他习惯了疼痛,只怕安舒会害怕。
听闻凤北诀受了伤,安舒忙吩咐跟来的云衣云裳,“让人准备热水和白酒,王爷要清理伤口,再把周医正叫来候命。”
“奴婢遵命。”
云裳领命去准备热水,云衣则朝外院去叫周医正。
凤北诀与安舒回到长辉院,云裳已经备好了热水,安舒要跟凤北诀待在一起,却被凤北诀伸手拦下,“我自己可以,舒儿你先回房。”
安舒没有让步,“不,我就要跟着你。”
凤北诀看着安舒的眼神,知道她是铁了心,无奈只能让安舒跟着进门。
关上房门,凤北诀开始脱盔甲,安舒上前帮着,才发现凤北诀这身盔甲重得离谱,她没做好准备,差点被盔甲的重量坠得跌倒。
安舒不免有了疑问,镇北王力气到底有多大?穿着这么重的盔甲还要挥剑对敌,着实让人佩服。
身上要害被盔甲保护,受伤的地方集中在了四肢,手臂有两道刀伤,腿上也有一道。
手臂上的并不算太严重,但大腿上那一道看着伤口巨大,现在还往外渗血,看着触目惊心。
安舒看得难受,他腿上这么大条伤口,就这么走回来,好似一点也不感觉疼。
而后拧了棉巾,颤抖着去擦伤口血污,怕下手重了凤北诀会疼。
凤北诀拉住她的手,从她手中将棉巾拿了过来,直接从伤口上面擦过去,血污擦得差不多,便往上淋了烈酒,又拿干净的棉巾擦干。
安舒看得头皮发麻,凤北诀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周医正此时赶来,看到凤北诀已经把伤口处理得差不多,道:“手臂上的伤口包扎一下便可,但腿上这道,需要缝合。”
“缝吧。”凤北诀把腿往周医正跟前一伸。
经过安舒坚持不懈的开导,凤北诀已经不再抗拒别人触碰他,否则安舒怀疑他都能自己给自己缝针。
周医正愣了愣,他第一次见这么干脆的伤患。
不过他也没有迟疑,用烈酒把针线仔细清洁,有条不紊为凤北诀缝合伤口。
安舒看到凤北诀眉头几不可查皱了皱,便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应该不是不会疼,而是隐忍习惯了。
周医正将伤口缝合,拿了药膏敷上,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交代道:“伤口不要沾水,要忌口,下官会每日定时来给王爷换药,待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下官自会把线拆除,眼下再抓一副药内服。”
“嗯,退下吧。”
周医正退出去,安舒扶凤北诀半躺在床上,“可有吃过饭了?”
凤北诀摇头,“没吃。”
安舒叹气,“云裳,让人去准备一些吃的来,要清淡有营养。”
云裳福身:“奴婢这就去交代厨房。”
凤北诀看着安舒疲惫的脸,不禁抱住她,“是本王不好,让你担心了。”
安舒小心的绕开伤口回抱,“只要你没事就好,若还有精力,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凤北诀没有隐瞒,道:“毅亲王与永澜侯合谋,趁我面见皇上时,对外宣称我借宫禁统领之便,带了武器进宫,欲刺杀皇上夺位。而我,也确实带了武器。”
安舒问:“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永澜侯带护城军杀入皇宫,他们想直接杀了皇上,嫁祸在我头上,一箭双雕,毅亲王作为皇室唯一的直系,理所当然登基。”
安舒不太明白,“这种事可行吗?”
“可行,护城军兵力本就比皇宫禁军多上不少,所以毅亲王才致力于拉拢永澜侯,曾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我在关外有数十万大军。”
话到此处,安舒也转过弯来,毅亲王在朝中党羽不少,本来可以联合永澜侯逼宫夺位,但皇城护卫军对上皇宫禁卫军免不了一场厮杀,就算夺位成功,手下的军队也死伤不小。
镇北王手握数十万大军,基本上属于裂土封疆的王,若趁着此时一回头,毅亲王就是白白为镇北王做了嫁衣。
曾经永澜侯被毅亲王拉拢,一直私下帮忙却不敢直接表态,可能就是有这一层原因,因为没有把握。
直到镇北王昏迷不醒,事情出现了转机,才敢明目张胆与毅亲王走在一处。
毅亲王也怕内京气候宜人条件上好,镇北王回到内京真把伤养好醒过来,所以在镇北王府安插了人,欲一劳永逸。
但是镇北王醒了过来,还接管了皇宫禁卫军。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毅亲王打点好一切,直接说镇北王谋反,有了名头就可以光明正大率护城军打进皇宫,护城军兵力更多,趁乱杀掉小皇帝,镇北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既然你回来了,是不是就代表他们没有成功?”安舒心中微微忐忑,要是毅亲王计谋成功,镇北王是独自逃回来的,那可就遭了。
凤北诀摸摸安舒的头,“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成功,舒儿以为,皇上为什么会把近卫军统领的位置交给我?”
“为什么?”问完,安舒反应过来,惊讶道:“是你与皇上商量好的?”
凤北诀微微点头,“我如今身在内京,毅亲王不会轻易放我回到北疆拿回兵权,就算皇上下令让我出城,也必然遭到毅亲王的竭力阻挠,所以,我干脆留在京城,迅速削减毅亲王党派,接手近卫军,留一个漏洞给毅亲王,逼得急了,自然会盯上这个漏洞。”
安舒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所以,你从醒过来就与皇上商议,布了此局?”
“是。”凤北诀承认得很干脆,最开始他对安舒的情感不如现在深刻,并没有考虑他对永澜侯府下手,是将安舒的血亲赶尽杀绝。
只觉得,他挺喜欢安舒,事成之后保下安舒即可,未想过安舒会不会因此难过。
后来,渐渐的,他开始在意安舒的情绪,开始多了顾忌,便试探安舒,设计把安舒真正在意的人送出京城,真正动手前,还直接询问过安舒,若他对永澜侯府出手,安舒会不会怪他。
安舒回答不会,他才敢放手去做。
今夜接受到的信息太多,安舒觉得头昏脑涨,如果镇北王一开始就设了这个局,只等毅亲王入套,那她的娘亲和弟弟被流放关外,还会是巧合吗?
安舒抬眼看向凤北诀,凤北诀瞬间读懂她的神色,道:“没错,安屈和被陷害打人,也是我做的。”
想法得到确认,安舒心中骇然,镇北王到底是什么鬼才?心机深沉到这个地步。
得知镇北王接手近卫军,她只当皇帝信任镇北王,放权给镇北王,是为了让镇北王更好的施展,根本没想过是故意留出漏洞给毅亲王利用,让永澜侯钻进去。
关键是,她日夜与镇北王相处,竟没察觉出一点端倪。
如果镇北王想收拾她,她可能被镇北王卖了还高高兴兴帮着数钱。
安舒觉得喉咙干涩,“你……怎么设计的阿和?”
凤北诀垂眸,“准确来说,是你的嫡姐安宁设计的,那日安宁打死翠珠,我说过会帮你记上一笔,所以,调查了安宁,知道了裴文曜与安宁积怨不浅,利用此事,将安然留在安宁身边,再借安宁的手,陷害安屈和。待尘埃落定,我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安屈和洗清冤屈,他照样能堂堂正正的做人,身上不会有任何污点。”
安舒突然又有点想哭,她从前总是怀疑镇北王对她的喜欢没有几分,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镇北王做这些,都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