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晚上11点39分，叶宏宾经抢救无效死亡。
医生说是肺癌伴有脑转移，延髓里的呼吸中枢受压太严重导致呼吸衰竭。
叶照江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许梅整个人仿佛没有了支撑的力气瘫在地上，身边有护士想将她搀扶起来，她一动也不动。叶照江上前想冲进抢救室，被医生拦住说手术已经结束了，她颤抖着身子想说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晏宇在一旁和护士将许梅搀扶到走廊长椅上坐下，她无声地流泪，手放在胸口处握拳。叶照江眼睁睁地盯着医务人员给叶宏宾套了个黄色的袋子，即将要送去太平间。
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胸口的疼痛也逐渐强烈，不止胸口，她的五脏六腑都开始隐隐抽痛。
面色惨白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明明前几天许梅还亲口告诉她，叶宏宾会醒过来的，让她不要担心。
可现实告诉她，她没有爸爸了。
叶照江恨他大于爱他，可真的得知爸爸去世的消息时，她控制不住不停地流泪，甚至感觉难以呼吸，整个身体的感官都是麻木的。
曾经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播放，叶宏宾的暴力教育方法、动不动就打她的凶狠样，叶宏宾在饭桌上吹牛说大话的得意样，叶宏宾嘴上骂着没钱但还是会给她补课的别扭样……
从来没说过爱，但两人血脉相连的情感是与生俱来的，叶宏宾做了太多坏事，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可叶照江此刻最最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对父亲倾诉过她心底那微弱的爱意。就连“爸爸”两个字，她都没喊出口几次。
叶宏宾还不知道她有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见到她出嫁，就这样走了。
7月20日凌晨2点15分，殡仪馆的车来把叶宏宾接走了。
是韩雨薇让别人联系的，晏宇主动要求送许梅和叶照江回家，韩雨薇本就内心有点焦急，无奈只好让小范一起跟着。
她坐在车里刚和晏伟宝打完电话，晏宇和小范就回来了，女人揉了揉眉心轻声开口：“小范，辛苦你了，这么晚让你忙活一趟。”
“韩姐，什么话，应该的。”系上安全带后，他犹豫再三开口问，“走的是那姑娘父亲？”
“嗯，肺癌引起的。”
“啧……”
晏宇握着手机满脸担忧，他转过头刚要说话，被韩雨薇打断。
“你要和我说明天不去青岛？”看他担心那样子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韩雨薇语气不悦面色严肃，“你疯了！军运会这么重要的赛事，你现在告诉我因为一个女孩子不去了？！”
晏宇别过头不去看她：“……我没有。”
“晏宇，我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发火，但你要是这么过分的话，你是在自毁前程。”
“妈，我没说我不去。”晏宇高声反驳，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力，顿了顿又说，“刚刚在那连我都没缓过来，她……叶叔叔走的太突然了。”
在走廊上看着叶照江痛不欲生的表情，她仿佛身处一个孤独又绝望的无人世界，晏宇想上前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叶照江和许梅一夜无眠。
医院开具死亡证明后，隔天早晨叶宏宾就要在殡仪馆火化了，告别仪式上叶照江看着他的脸，除了肿胀发黄，还是原来熟悉的样子。
送进去的是人，出来的是一个骨灰盒。
许梅打电话给叶清冰告诉她父亲去世的事，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久，直到发出轻微的吸鼻子声音，她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口气看似轻松：“哦，死啦……可惜了，没送他去坐牢。”
到场的亲戚没多少，意想不到的是张娴也来了，她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站在门外和韩雨薇交谈。由于下午学校要统一上机提交志愿，叶照江不得不提前离开场馆。
打车前往常青的路上，她坐在出租车里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昨天睡觉只要一闭上眼，就都是叶宏宾和她相处的画面。
他有的时候一天能抽59根烟，许梅曾经特意偷偷数过然后告诉她的。他很强势，动不动在家就要当老大，不满他的意就会发火动手，每天晚上吃饭都要听他在饭桌上骂许梅不着家。他也很嘴硬，明明有时候是他自己犯的错，发起火来就像是别人干的。
更过分的是叶宏宾曾经对他前妻所做的事，震撼了所有不知情的人，如此狠毒恶劣的男人，可她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痛苦。
明明小时候就一直咒过他，愿望成真的时候，反而开始痛恨、后悔当初那些童言无忌。
下车时司机大声提醒她书包忘记拿了，她这才有些醒悟的样子，向对方道谢然后慢慢走进学校。熟悉的面孔没怎么看见，因为每个班都不是定点去的，谁先到先上机填志愿。
叶照江到学校机房的时候，第二批正好截至，她是最后一个。没看四周的同学都有谁，走到唯一一个空位坐下拿出文件开始跟着指导教师和提示填报志愿。
又要填写纸质表，又要提交电脑上的电子版，来来回回确认了三遍将近花了一个小时，叶照江努力静下心来一笔一划地写着学校代号和专业名字，许老师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戴上眼镜细看。
“你打算去外地读书？”
“……我填的挺后面的。”
“这个不确定的，既然填上去了，就要做好被录取的准备。不是说你填到最后，就不会被录取到，每年都有很多人被退档的。”
说罢还指着她的纸质表蹙眉，低声道：“我看你好几所民办没填嘛，杉达、剑桥……你好填的呀，这分数肯定可以兜底的咯。”
叶照江正在写字的笔停顿，思考了几秒回答：“去外地的话也没关系。”
“……”许老师叹了口气轻拍两下她的肩，“你好好考虑一下。”
叶照江没被班主任的话给动摇心思，依旧按照最初的想法将志愿提交上去，拎着包走出机房的时候，张奕舟站在走廊的转角处，靠在墙壁上看手机。注意到她出来时将手机收进口袋，上前询问：“你好了？”
叶照江嗯了一声，准备绕过面前的人离开，张奕舟拦住她：“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