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辂看着痛哭的郡太妃，缓缓说道：“我过得这么苦是谁造成的？是小小吗？所以就要她来偿还吗？这些年苦吗？好像真的苦，苦到我自己都忘了我还有一位母亲和一位妹妹，苦到我都忘了我还会有家人的关心。母妃，儿子跟您说句心里话，我恨过您，真的，很恨您，恨您抛下我走了，那时我才十岁，还是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十岁男孩，我知道您伤心，可是不管怎样，我是无辜的，我也很难过，您为什么就抛下我呢？我追着您的马车跑，在后面叫您，想让您带我一起走，我不在乎能不能当世子，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不当世子我也很开心。您的马车停了，您掀开车帘，我以为您想开了，要带我走，可是您却说，辂儿，对不起，你是一个男子汉，有你该承担的责任，如果你想让余家就此没落，让肃郡王从这个世上消失，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只管玩到大，如果你还想让这座府邸立在京城，你就该知道做些什么，说完您就走了，我怎么喊也喊不应您。”
闻言，郡太妃哭得更伤心了，他果然恨她，所以之后她虽然回来一次，可是他们母子之间再也没了那种情份，而她之后也就再没有回来过，十五年了，这是她第二次回府，她只想确认她的儿子过得好不好，还像当年那样没个知心人吗？
余辂神情平静，他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些压在他心里的话，或许说出来会好很多，吁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您走后，我就将自己锁起来，我不想父王的一切就此没落，所以我逼自己，将自己逼到不能再逼的地步，过了几年后皇上见我无依无靠，又想起父王的功绩就召我问话，见我有些本事就让我进了官场，我抓住这个机会，只想让肃郡王府再次风光起来，因为我的严厉，很多人对我不满，才传出那些话，而我除了府里，上朝，和处理政务之外，其他地方或是宴会更是不会涉足，只想将自己关在府里。唯一一次上街，便是被伯英拉去的，而在那里我就遇见了柴小小。”
“当时的她比现在更加粗鄙也更加讨人厌，她冲撞我后，我当时恨不得把她杀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女子？可是后来她一句话我就明白了母妃当时的心情，也就想通了母妃为何会抛下我，我的心结解开了，我也终于明白，如果不是引烟还小，母妃定会追随父王而去，您会抛下所有，去黄泉找父王，生死都会和父王在一起。”
“她说了什么？”郡太妃抽泣问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是她当时说的，在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母妃，明白母妃与父王生死相随的感情，如果是这样的话，痛失所爱的您又怎么会记得这世间的一切，若不是引烟让您有了一丝不舍外，恐怕我就不会再见到您了。”
郡太妃放声痛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因为一直在哭，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那种端庄与气度，俨然一个伤心至极的老人，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她也压抑着，她知道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余辂的那份愧疚，她永远也弥补不了，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走了，就这么走了十五年，这十五年来，他恨她是应该的。
余辂将郡太妃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她坐下，道：“母妃，我现在不恨您了，真的，我反而庆幸，庆幸您当年走了，不然要是看到我的话，您只会更伤心，说不定哪天就寻了短见，还好有引烟能陪着您过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放下了，请母妃也放下，我们都不要再去计较谁对谁错，谁都没有错，不然我也不会成为今日的自己，更不会因此遇上小小。”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我看你看她的眼神就跟你父王当年看我一样。”
“或许是吧，有了那次的相遇我不再反抗赐婚，现在想想若不是那次出府，我可能已经让皇上撤掉赐婚了，这个王府也许不会再有王妃，她又爱玩又爱凑热闹还鬼主意一大堆，所以我想试试不再像以前那样过。”
郡太妃叹道：“可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你这样最后苦的还是你。”
“我知道，没有人愿意嫁给鬼见愁，而她反而愿意嫁，当时我就知道她想以玩闹的心态来嫁进王府，她想与我相安无事，一辈子谁也别管谁，就这样过一生，我不想逼她，还请母妃也不要逼她，我不奢望母妃能够喜欢她，只希望母妃能够看在孩儿的面上宽待她一点，儿子就先谢过了。”说完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难道你就这样由着她在王府里玩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辈子你们就这样了吗？”她的儿子已付出了心，如果得不到她的回应，只会比她失去老郡王更苦，至少他们还拥有过，可是辂儿呢？爱而不得，是世上最苦的滋味。
“以后再说吧，母妃，夜深了，孩儿就告退了，请母妃不要再去为难她，她若有做得不好的，请母妃……”
郡太妃打断他的话，道：“行了，我对她的人并没有什么计较的，唉，辂儿，她不是心细之人，你这样等下去，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余辂自己也不知道，又怎么能回答母妃的话，他见识她的不一样，只是想守着她，至于她怎么样他幻想过，只是他不想去强求她。
郡太妃见余辂失神地走了出去，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真的很心疼。
第二日，柴小小很早就让春迟把她叫醒了，当然春迟和秋浓没有再睡在软梅轩了，她们不敢再睡了，主子的房间，她们当丫环的确实是逾矩了。柴小小本来叫她们睡是怕鬼见愁会来，现在了解了郡王，她当然就不怕了，也就由着她们搬走了。她怕郡太妃不放过她，第二日来找麻烦，结果就这么等了两天也没见到太妃来找她的麻烦，甚至连齐妈妈也没看到，倒是引烟来看过她，关心了一下她。
柴小小不禁想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要处罚她，没道理罚到一半就没下文了，还是郡王去跟太妃说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会说什么呢，什么话居然能让太妃放弃罚她，而郡王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好像也没怎么见她，他若是替她说了好话，不是更应该告诉她吗？怎么不声不响的，每次她去苍梧院要陪他吃饭，江明就说郡王已经吃过了，让她自己吃，把她都给搞糊涂了，明明是他要和她做交易的，现在又不遵守了，三心二意的家伙。柴小小本来很生气，很想大骂他一顿，可是想到他可能会与太妃说了他不想说的话，或是答应了太妃什么事，才让太妃不找她麻烦的，她就心里难过，不想骂他了。
柴小小想了两天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不想了，反正太妃也不来找麻烦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过呗。谁知重阳节前一天的傍晚，她又被叫去苍梧院了，说是要陪他吃晚饭。
柴小小忐忑不安地来到苍梧院，见余辂正坐在里面，桌上已摆好了饭菜，而他也坐在桌旁等她。柴小小看他的样子，脑袋里竟然冒出了一种老公等老婆的欢乐画面，随即甩了甩头，咦，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将那恶心的想法抛却后，她大步来到里面，坐了下去，道：“郡王不是不需要人陪着了吗？怎么，是良心发现了吗？”
余辂轻笑一声，道：“这两天我没叫你，你生气了？”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那晚和母妃长谈后，他放下了很多事情，唯一让他慌乱的是她的心意，他痛心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一时不知如何来面对她，所以就避着她了。现在想想，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他何必再执着之前那些呢？
“我才没有生气呢，我巴不得这样，你少往脸上贴金了。”柴小小立马心虚吼道。
“那就算我良心发现了，今晚赔罪，好不好？还有明日我会带你出府，怎么样？”
柴小小一听立马来了兴趣，急问道：“出府？去哪里啊？好玩吗？”
“去郊外的皇家花园，明日是重阳节，皇上邀众大臣与其家眷们一起品菊踏远，很多人都会去，很热闹。”
“哦，我知道了，定是皇上要你也去，必须要带王妃充面子，所以今晚你才讨好我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好心，是不是？”柴小小发挥她无比惊人的想像力来问余辂。
余辂失笑一阵，道：“嗯，算是吧，那你买不买这个账？”
亏她怎么想的，他以前哪怕是再大的盛宴，他都不会出现，皇上一直知道他的为人，自然不会强行要求他去参加宴会，这次只是他想带她去玩玩，反正她也爱热闹。
柴小小见好就收，咳了一声，道：“嗯，竟然这样的话，看你诚心的份上，本王妃就勉为其难地跑一躺吧。”
余辂在柴小小的头上轻敲一下，笑道：“本就爱玩还勉其难了，快吃吧，明日可要早起哦。”
柴小小夹了一块肉给余辂，道：“这个给你，算是赏你的，放心吧，我会早起的。”
余辂苦笑一声，将肉往嘴里送了进去，她有时高兴会给他夹菜，不过每次夹的都是肉类，为了避免打击她，每次他都忍着那股油腻味吃下，而她以为他很喜欢，反而高兴得再夹一块。唉，除了要适应她说的话外，更要适应她难得的好心，不然可就再也没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