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轩这才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两个人目光交接一瞬,不知为什么,毓坤直觉硝烟弥漫。
好在他们随即便分开,见蓝轩只是望着自己,毓坤顺着陆英的话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
蓝轩闻言,面色愈沉,目光在她与陆英身上扫了圈,薄唇抿成一道线。
然停了片刻,他终是冷道:“这猎赛,殿下不要去了。”
毓坤未想到他特意来,竟是说这话,不由道:“为什么?”
蓝轩不答,只沉沉望着她。
陆英嗤了声,毓坤想了想,望着蓝轩道:“先前你说,你的事不需要我过问,那么我的事,也无需你过问。”
她说完,蓝轩狠滞了下,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再望着他,毓坤郑重道:“不瞒你说,这次我是一定要去。”
蓝轩很是烦躁地瞥了她一眼,微微启唇,似想说什么,然远处的朱毓岚等得不耐烦,好奇望了一眼过来,他又蓦然停住。
深深打量她与陆英片刻,蓝轩忽然笑了笑,毓坤心中有个不好预感,便见他走上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道:“臣送殿下的东西,殿下用着可顺手?”
现下那柄枪正佩在她腰间,毓坤下意识道:“还好。”却见蓝轩探向她腰间。她下意识伸手按住他,却感到蓝轩蓦然她的手握着掌中,当着众人的面,很是亲昵捏了捏,淡淡笑道:“殿下喜欢便好。”
他随即松开她,毓坤却惊悚极了,不由倒退三步。蓝轩深深望着她,意味深长道:“殿下好自为之。”
毓坤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方发觉蓝轩已上马,身为监军,他需镇守怀来大营,不得擅离职守。
她身边却是一片寂静,没人敢开口说话,尤其是陆英,毓坤余光望向他,只觉他的表情很有些发冷。
只是毓坤却无暇顾及,因为方才蓝轩握住她的手时,用力在她掌心划了几下,阴阳交爻,依稀是个屯卦。毓坤不由在心中想,他这又是什么意思?而又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的。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断接下来的事,唯一令毓坤有些不安的是,自从蓝轩走后,陆英的表情就很冷淡,倒好像在同谁生气一般。毓坤仔细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总不会是自己,那八成便是蓝轩,说起来这人还真是恶劣,惯喜欢装神弄鬼,这次不知道又是想什么法子捉弄自己。
这尴尬的气氛一直保持到猎赛进展过半。郭舒夜挑选的骑手果然不同凡响,他们在这山坳里围捕了一个时辰,无论是地上跑的狍子,还有天上飞的大雁,目之所及的飞禽走兽都被搜刮了干净,只是唯一不好,并没有捕获到老虎、熊之类猛兽。
因为三队人都四下散开,毓坤并不知道朱毓岚与脱欢那边的情况,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她想着,无论如何至少也要捕到野鹿那样大些的走兽,才好不叫人比下去。
所以,见到那群漂亮的岩羊的时候,毓坤眸子一亮,忙叫陆英和郭舒夜分开两路包抄。然她追着羊群驰骋过一个山坳,却发现前面有个不速之客,竟是脱欢。
原来他们竟相中了同一群羊。
见了她,脱欢便像是狼见了血,蓦然兴奋起来,每次当她瞄准头羊要射,便有一箭将她打断。
毓坤很有些不高兴,向着右翼的陆英使了眼色,他便会意,一马当先将羊群向毓坤这边驱赶。脱欢讨不到好,拉开的弓便瞄准了一匹落了单的岩羊。
毓坤仔细一瞧,那是只母羊,肚腹很大,竟是怀了孕,跑不动因而被落下。
打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打带崽的雌性,毓坤心中有些不忍,便拉开弓射出一箭,将那身处危机的母羊惊跑了。
脱欢抬眸望了她一眼,倒来劲了,追着那只母羊便去。毓坤起了争胜的心,抽了跨的下马一鞭子,也追了过去。
这么跑了会,毓坤才发觉,身边渐渐没有了其他人的声息,树林茂密,就连脱欢也看不到,她忽然便有些警觉起来,然而方才那群岩羊就在不远处吃着草,很是悠闲自在。
要不要过去呢?不知为何,毓坤忽然想起蓝轩在她掌心划的那几道。
屯卦,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这是上次在去宛平县城时的马车上,蓝轩看的易经中的一句。当时他还专门装作不懂的样子来请教她,而她还故意曲解骗他,想必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如今想来倒真令人赧然。
只是她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打猎时看见一只鹿,如果贸然追入林中,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今日,蓝轩竟灵机一动,借这卦来点醒自己?
这么想着,毓坤再望着前面那片密林,仿佛一只噬人的巨兽正等着她,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不对,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是所有飞禽走兽都被抹杀了一般。
毓坤猛然抬手,狠狠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急转掉头,陆英就在她身后,只要赶得回去……
然而还是太迟了,埋伏在树林中的弓|弩手见她竟然掉头,情急之下一箭射出,毓坤只觉破风之声过耳,她下意识伏低,然而还是不由闷哼了声,那支羽箭径直埋入了她的左肩。
有人要杀她。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个埋伏下杀手的人究竟是谁。
她下意识回身开了枪,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伏在马上,毓坤疼得几乎失去知觉,然而心中的意识却无比清晰,她知道自己只能跑,跑的越远,获救的希望便越大,不由狠狠加紧了马腹,不顾一切地冲过溪流。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已经听不到一点声音,毓坤脱力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滚落进溪水里,从左肩渗出的鲜血和溪水混在一起,不断向远处流去。
她吃力的靠在一截木桩上,只觉体力一点点流失。她明白自己合该把衣服割开,再将肩背上的箭拔下来止血。她也听得见陆英似乎正在远处,大声焦急地呼喊着殿下。
但她却无法回应,也不能回应。
她怎能让他知晓她的身份。
而若他知晓她的身份,又会如何对待她,这皆是她想都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