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之上,有口年岁久远的古井。
两个老头将头望向井底,身子就趴在井沿边,井水如镜,映出两个老头风仪大异而又有几分相似的容貌。
一人身着青白相间衣衫,一人黑衣黑鞋当中还带着些残破线头。
“你自诩正统道家,怎么想着要收一个佛家弟子?”
青白衣衫的老头发髻上有根青翠玉簪,站直了身子是满身藏不住的风骨正气,一旁的黑衣老头相对而言就显得太过普通了些,甚至有那么一点猥琐之态。
“儒家自有天地正气相护,弟子心念稍有岔路只不过是混账了些,偶有天下异论也有万世书卷圣言轻易抹除,佛家常与魔通途,若踏错小道便极易落得一个入魔下场,是以那个小和尚让我这个老道调教便是最好的。”
毫无半点道家服饰的老道士将头轻扬,只是长发有些散乱,显不出半点道家真人该有的飘渺气度。
“虽是常说佛易入魔,道家也有入魔之人。”
青白衣衫老头轻叹一声,又接道:“十年前其实你并未做错任何事,况且已经为了他修为大减,之后又违着本心的来到这个规矩繁多的俗气山头,十年修炼终归是一朝跌境,现在还要将心神花在一个佛家弟子身上?”
平和语气间参着一种隐隐怒其不争,见到黑衣老头轻掏耳朵似若满不在意,终于怒意显露了出来:“千年俞家只剩你我,青、黄之名,你可知其意?”
“我入儒家,那是守祖上之德,你本可在凡世无忧,俞家也可以再现一个千年传世,为何到你这里就成了道家不容、仁义不齿的地步?”
“你本比我小了近二十岁,族人先后早逝,你自小与我相依为命,若从不拿我这个兄长当回事,也该想一想自己的将来,刚才在井中就没看到自己那张脸,已经不符岁月变化苍老成什么样了么?”
老道士脚尖有颗小石子,被踩在鞋底下来回滚动,一声不吭。
“俞黄!”
一身正气的儒家老者此时近乎狰狞,继而说道:“还妄想收一弟子,然后毕生相传,最后再去寻你那些兄弟后人?”
“水月镜花,是看不到自己的。”
曾经狂妄无视天上和天下的道家俞黄,此时糯声糯气。
只是这般模样却气得这位儒家大贤俞青近乎喷出心血,拂袖转身数步,又停下脚步背着说道:“如果山下的小和尚真和你一场师徒缘分,那间寺庙我可以为你挡下。”
“不用的,那间寺庙的和尚我打过交道,可以讲道理。”
“但愿你说的义气,不会成了这人间笑话。”
有谁不曾年少,年少哪曾无挚友,俞青其实也懂,只是天地间近万年的规矩都是由儒家所定,知己难得亦可求,换命的交情却太不易得。
井中又荡起了几缕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