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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安迷恋上踢毽子,闲暇时总跟本班的几个男生在一起踢,技术进步很大,跳叉能踢到二十个。虽然只是玩耍,每个人也拿出十分的认真劲,总会面临一些争吵,尤其比赛的时候。比如今天比赛跳叉踢,张振安踢到第六个的时候,毽子飞到身前去了,于是就用脚面够了一下,后面又踢了几个。有个竞争者不太乐意了,声称张振安犯了规,他的成绩只能算六个。张振安却认为毽子没有落地,脚面够的那一踢可以不算,其它正常完成的都必须计算在内。两个人互不相让,气氛有些僵化。正在理论的时候,隔壁女生队伍的毽子飞进了他们的领地。那个不服气的男生赌气狠狠地踢了一脚,那毽子连飞带滚,一直到强子的脚下才停下来。强子正倚靠在廊柱上跟别人谈笑风生,见了立刻把毽子捡起来,藏在身后,继续跟别人讲话。毽子的主人是三班的一个女生,那女生跑过去索要,强子不理睬她。女生们一起上前施压,也没有什么效果。见女生们不依不饶,有更多女生包围上来的趋势,强子撒腿就跑,绕了教舍和小广场曲曲折折跑了一大圈,眼看就要被堵在一个墙角。他见势不妙,随手将毽子扔到了房顶上。女生们无可奈何,围着强子七嘴八舌地呵斥了几句,悻悻作罢,而毽子的主人抹着眼睛跑回了教室。剩下两三个女生非常生气,坚持向作恶者讨要说法。有人加入调解队伍,吵闹持续了几分钟。上课的预备钟声响了起来,三班的班主任郑老师正好走过来。有个女生上前找班主任告状,郑老师没听完控诉,就指着该女生的鼻子一顿呵斥。这个女生平时作风泼辣,被训斥得灰头灰脸,就快要哭了。众人见此情景,悄悄地散光。
强子回到教室,见前桌的两个女生还在抓沙包,模仿郑老师的表情动作,比划着手指,说道:“你看看你们的成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李素嫣见了,抓起铅笔就要戳人,强子笑嘻嘻地讨饶。强子很是兴奋,上课了也不能安分,张振安也颇受影响。教英语的黄老师脾气向来不好,她认为强子是在跟张振安交头接耳。她狠狠地训斥了张振安一顿,警告他不要玩危险堕落的游戏,完了把两个人通通赶出了教室。
黄老师涂抹着口红的嘴唇放佛是扭动着的毛毛虫,而她的因愤怒而变形的脸就像是爬满马蜂的马蜂窝,张振安恐惧,委屈,疑惑,脑袋里不停得回放教室里发生过的一切,每次想到黄老师训斥他时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打起寒颤。人世间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人和人之间为什么总在不停地冲突,误会,生气,伤害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一会,这个乱哄哄的世界简直糟糕透了!一阵又一阵的冷风从走廊的一侧吹过来,张振安紧贴着墙壁,将双手插进裤兜里,不停地跺着脚,也无法祛除这似乎无穷无尽、越来越深的寒冷。为什么就那么冷呢,是膨胀的、残酷的人心造就的吧,他伸着耳朵留意倾听教室里老师的说话声,还能听明白一些要点,突然他生起气来,干脆就这样自生自灭好了,我不好过也不让她好过。张振安将充满怨恨的目光投向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想开始还想跟他说几句话,没获理会,便蹲到他的下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人书来看。张振安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就要爆炸得不可收拾,他紧捏着拳头,垂着脑袋看死死地盯着自己被冻得又麻又疼的脚。
时间是静静流动的水,在这个深邃玄奥的空间,缓缓地向前流漫着;又像是一支射出去的羽箭,冰冷而无情,快速而执着,飞向那个未知的方向。时空放佛是一位高深莫测的绘画大师,它随意勾勒着,描绘着这个充满奇妙的的黑白世界。张振安想象着这位体型巨大无比的大师奋笔作画时的模样,时空就在他的眼前,而地球就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画家也不会去留意的小点,而自己却是地球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这样的想象让他悲伤,而愤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哭。一片白色的絮状物飘荡着进入他的视野,他揉了揉眼睛,紧接着又是一片。他突然抬头,发现走廊外飘起了一片两片的雪花。同桌也在一发出了嘀咕声。雪花疏疏落落的,像是冷艳的仙女降临大地,华丽夺目,让人仰慕兴奋。教室里传出了短暂的骚动声,被老师的呵斥压了下去。张振安伸头向教室里望,坐在窗口旁的黄胖子冲他挤眼睛,他连忙缩了回来。雪花很快变得密集起来,放佛一个个飞速离弦的箭头,又似乎天庭中的千军万马,倾斜着,笔直地坠落,惊心动魄的压力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有在靠近走廊的一小块区域,雪花的动作才变得暖和起来,好像是袅袅婷婷的舞者,舞动着柔美委婉的舞姿,透漏出一些温柔的韵味。除了这肆无忌惮降落着的雪花,眼前的一切放佛都是静止,世界放佛变得一个供人表演的布景,张振安极目望去,希望能够透过层层雪幕,寻找到这个世界依然鲜活存在的证据。突然视野中出现几只小黑点,从远处翻滚着,迂回着,越来越近,流连在初一年级所在的教舍旁两三颗光秃秃的大树树枝间。原来是几只追逐着的麻雀。张振安的目光还在追随着麻雀,身侧传来了动静,他连忙收回了心神。强子已经站了起来,正在用脚后跟敲踢墙壁,顺着他的目光,张振安注意到不远处走廊上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徐梅,她怀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走廊的边缘,好像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她微微仰着脸,一动也不动,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好像窥视到了别人的秘密,张振安觉得有些尴尬。强子嘀咕了一句,说这女的犯痴了。徐梅吃惊地转头打量,那表情放佛端详天外来客。她犹豫了一下,径直冲着两人走过来,一直到两个人中间才停下,她看着张振安说:“你不该跟他在一起!”说完不等反应,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向教师办公室的方向。张振安看向强子,对方也是一脸的疑惑。强子说这女的什么意思啊,张振安说我不知道。强子怒气冲冲起来,说这女的怪里怪气的,她想干什么啊。强子的声音很大,张振安想说点什么,教室里传来黄老师严厉的警告声,他咽了口吐沫,噤了声。不一会儿,许梅回来了。强子眼里冒火,直直地盯着她。许梅面无表情,装着没看到一样进了教室。强子转而低声追问张振安怎么回事,张振安说她可能看不惯我们,挑拨离间吧。强子想了想说有道理。
雪还在下,地面上铺陈了一层白雪,到处是白茫茫的。学生们在小广场上玩雪。张振安协同强子和黄胖子堆积一个雪人,总有人前来破坏。三人正在摆弄雪人身体,一个雪球不偏不倚砸在强子的头上,不远处一个男生哈哈大笑。强子掏起一把雪搓揉着,追了上去。一个男生还想上前来踢雪人,被黄胖子一把抱住了。张振安上去扳腿,黄胖子就势将那人按到在地,两个人滚到一起。张振安站在一旁乐得不行,稍没留神,他的雪人就被另一个学生踢坏了。张振安前去追捕那男生,还没跑两步,不远处就出事了。一个三班的女生被强子的雪球砸中了眼睛,蹲在地上,埋着脑袋抽泣。女生们围着强子理论。一个女生问你干嘛砸人。强子回答说天上掉下来的。许梅也在其中,她说你把人家眼睛砸坏了,看你怎么赔。强子说有本事你来挖,说完撞开人缝撒腿就跑。女生们紧紧追随,眼见强子跑进男厕所,都停下来不敢靠近。一群看热闹的学生跟着吹口哨起哄。
“叶华强,你给我出来!”一个女生说。
强子探了个头,说道:“就不出去!”
“为什么欺负人?”
“我不是砸她的。”
“你有本事出来!”
“有本事进来!”
拉锯骂战刚持续了一会,强子突然哎呀了一声,然后被人拉着耳朵拖出了厕所。拉他耳朵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周老虎。见此情景,围观的学生一哄而散。
张振安递完了物理作业本,扭扭捏捏走到班主任老刘头桌前。
老刘头看着他的学生,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便主动询问有什么事情。
张振安犹豫了一会,结巴着说明了来意:“刘老师,我要调位置。”
老刘头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水,将嘴里碎茶叶片吐在他脚下的地面上。说道:“说下理由。”
“叶华强嬉皮捣蛋,影响我学习。”张振安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道。
老刘头还没有表示,后座的周老虎说道:“你班上叶华强实在是太不像话,屡教不改,哪天不犯错误?”他指了指张振安,“这小孩期中还是第一吧?你看看现在半个学期还没到--”
老刘头又喝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主要英文没考好。”
“这就是苗头!”周老虎敲了敲桌子,“好孬的搭配还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他顿了顿,“来年我们学校可能要做个快班的试点,这点我跟汪校长沟通过了,教育局那边----”
周老虎和老刘头就快班的事情讨论了几句,老刘头表示反对。也有其它在场的老师加入话题。老师们的意见分歧很大,有人说隔壁乡镇前两年做了试点,结果一年比一年好,看来开设快班是大势所趋;反对的观点认为各个学校具体情况不同,师资力量也有差别,而且优秀资源过于集中,对学校以及学生的整体发展都没有好处。老刘头直接指出如果学校开快班,就是将那些成绩普通的学生彻底放弃,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周老虎连连摇头,说这是危言耸听。
老师们颇为激烈地争论,直到上课得预备铃声响起,才打住各自收拾自己的教材。老刘头神情很是阴郁,冲着站在桌边垂着脑袋的学生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上课吧。张振安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雪依然还在下,不过小多了。整个世界都被覆盖在银装素裹之中,这样的氛围沉重压抑,让人无法开怀。张振安垂着脑袋,满脸死气腾腾。他刚离开教师办公室所在的走廊,如米粒般大小的雪点儿,借着呼呼的北风,打在脸上,放佛被蚂蚁叮咬一般。他咬住了牙齿,没有伸手去抚摸又疼又痒的地方,很快便觉得有股快意在身体涌动。他走到了旗杆下面,站了小一会,呆呆地仰望光秃秃的旗杆。经过三班门前,他微歪着脑袋,斜着目光向教室里瞅了瞅,一眼就看到许梅,她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同桌在说什么,看起来很开心。他回到了自己的桌位,强子正和前桌的两个女生聊着什么,看起来也很愉快。他趴在桌子上假装休息,耳朵却在留意他们说话的内容。他们在谈论洋诗人。“他这人就这样,能装呢!”李素嫣说。“我听说他还会写情诗呢,”花子说。“写跟李素嫣的吧!”强子说,完了啊了一声,然后重重得抱住张振安的胳膊。张振安突然觉得很是烦躁,挺直身体说你们不要闹了,要上课了。他看了看前桌的两个女生,又看了看他的同桌,顿时悲从心起。他后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