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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安吃了午饭,听了妈妈几句抱怨,睡觉是不太可能了,早早便出了门。烈日当顶,阳光直直地照射着,空气里蒸腾着滚滚热浪。正是再合适不过的午休时辰,村庄里悄无人声,只有知了趴在树荫里不知疲倦地鸣叫。张振安埋着脑袋走路,观察自己短小而轮廓鲜明的影子怪异地跳动,不时地用手抚摸被晒得发烫得难以忍受的脖子,长期裸露的胳膊早已变成了古铜色,他不以为意,反而常常以其作为炫耀攀比的资本。他想起了往日里发生的一些有趣的故事,不由得喜上眉梢,正胡思乱想着,刚好路过张振萍家的大场上,突然听得一阵清脆地铃铛声,吓得一跳,忙抬头看过去,只见张振萍骑着车从院门口冲了出来,她穿着干净领口绣花的白衬衫,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看起来行色冲冲的模样。张振安站住了,眯着眼睛打量对方。脚下是一块家鸡爱拱的、粉末质地的干泥地,他一边将脚尖捅进滚烫的泥土,一边问道:“你上哪里去?”张振萍侧着脑袋瞪了张振安一眼,说道:“你家小狗!”张振安忙转过身来,只见自家的小狗泥子正在眼前冲着自己摇尾巴,便跺了跺脚,喝斥道:“回去!”泥子已长大不少,颇懂人话,犹豫片刻,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张振安转过身来,见张振萍已经穿过石板小桥,紧蹬了几步,冲上陡坡,向东飘然而去。张振安哼了一声,继续前行,在村口路旁一颗高大的泡桐树下逗留乘凉,想起呼呼刮过一阵大风,眼前吹落了一地的泡桐花朵。他用脚聚拢了一堆七八个花朵,又一脚踢散,重复了数次,觉得有些疲乏,蹲到沟沿旁突起的土埂上发呆。小河沟是条灌溉水渠,早已断了流,里面区分些残水,几尾小的可怜的苗鱼在眼下的小水汪里悠然游弋,全然不知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张振安怔怔地瞅着水里的动静,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哥哥来。哥哥今年暑假没有回家,只是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找了份暑假差事,还给张振安写了封信,信里哥哥表扬了几句弟弟考得不错的期末成绩,又送了几句鼓励祝福的话,并没有谈及什么具体实际的事项。这些天爸妈最近一直在忙着哥哥学费的事情,借了几家,暂时还未凑齐。张振安回想起穿着棉袄的哥哥笑着冲自己摆摆手,头也不回走进车站大门,又想到了他在灯光下专注读书的模样,又把书借送给自己,说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话,又回忆起过去种种兄弟间相处时的点滴,突然有些烦躁,抓起脚旁的碎砖头块便向沟里砸过去,不偏不倚正中水汪中间,惊得那几条小鱼四处逃散。张振安伸着脑袋张望片刻,拍手起身,打算先去后庄找那几个小伙伴,走了两步,瞥见一旁的树荫下正有一群蚂蚁在搬运一只奄奄一息的大青虫,走过去欠身端详了片刻,抬起脚便要踩下去,心中有所不忍,正犹豫不决间,村口第一家的院门口冒出一个小伙伴的脑袋来,转眼间两个小伙伴冲了出来,对着张振安叫嚷道:“洗澡啊,洗澡!”张振安装着若无其事的一脚踩下去,挪开脚匆匆瞥了一眼,只见那大青虫已经被踩烂了,蚂蚁们或在挣扎或在四处逃散。一个小伙伴跑近了,指着大青虫的尸体嚷嚷道:“安哥你真心狠呢!”张振安有些不好意思,装着没在意。那小伙伴笑着上前又踩了两脚。

张振安带领两个小伙伴,又去后庄寻得几个同伴。其间惹了些小麻烦,大人们基本都没给什么好脸色。一群人摆脱了羁绊,浩浩荡荡赶出村来,穿过村庄外一条光秃秃、毫无遮掩的大路,沿着树荫成行的乡间小道一路向东急行,心情急难忍耐,身子挥汗如雨,远远地看到大队部那几间新建的砖瓦房,只觉得脚下生风,顾不得汗水涔涔,争先恐后跑起来,刚穿过通往大队部的小桥,便听到了房屋后传来了戏水声,更是心如火燎,恰如万虫钻心,跌跌撞撞飞奔向前,转过大队部东山墙的拐角,便见得到水塘里正浮着几个脑袋。那几个幸福的家伙不知道已经游了多长时间,水已经犯浑了。双方还在打着招呼,岸边上动作灵快的小伙伴已经扒完身上的衣服,欢叫着跳进水里,一个接着一个,扑通扑通的。张振安看到叶华强也在水里,有些不好意思。分班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的,过几天开学了便会揭晓。张振安却没有想去适应即将到来的变化,对他来说,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这样的改变还是让人恐慌难过,难以接受。“安哥,快下来啊!”叶华强催促道。张振安脱了衣服放置好,重新系紧了内裤的带子,最后一个蹚下水来,水里水外颇有温差,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安哥,今年暑假真短呢!”叶华强游到张振安身边说道。“是的呢,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张振安装着平静自然,边说话边往自己被晒得滚烫的肩膀上撩水,不敢正眼看向自己的朋友。“安哥啊,下面我们就不能待在一个班了。”叶华强又说,张振安听了,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生涩,含糊支吾两声,便一头扎了个猛子下去,贴着水底奋力狗刨而行,触到塘壁才钻出水面,只觉得精神清爽,全身舒坦,极目搜寻叶华强的踪迹,突然发觉自己脚下有动静,正疑惑转念间,已见叶华强几乎贴着自己冒出脑袋来。两个人相视一笑,张振安觉得自己刚才的不快已被抛至九霄云外。

小水塘是年初新大队部建房取土挖出来的,尚未养鱼,塘底无淤,水质清澈,最深处也只能淹到张振安的脖子。小伙伴们最近发掘到这个理想不过的游泳场地,喜爱得一发不可收,每天都来光顾,除非有碍于一些非自身的、难以抗拒的客观原因。事实上,水塘里的娱乐活动并不比岸上更加丰富多彩,小伙伴们却迷恋成痴,欲罢不能,每年到了季节,村里村外的水塘里总能出现小伙伴们的身影,经常也有大人们带队,如果有人某天没有跟上队伍去河里游上一圈,便会半天不大舒坦。对于张振安来说,不仅仅是为了打发酷暑下的无聊时光,他喜欢水中那种奇妙的重力感觉,每当全身没在水中,皮肤所感受到的那种温柔舒适的触觉以及浮力给身体四肢带来的异常空间感,都是如此美妙,可以瞬间引发来自内心深处的欢乐愉悦。大人们不在场的情况下,小伙伴们经常玩乐得忘记时间,一闹腾就是一个下午,偶尔还会发生些事故,有人争闹中吃了亏也往往会回家告状,大人们看不下去了,屡屡禁止,效果并不明显,就算是昨天吃了亏的小伙伴也要偷偷溜出来,宁可回家挨揍。大人们一计不成,便改变了策略,努力营造起恐怖气氛,或是发布道听途说来的、真假难辨的某某处淹到小孩的噩耗新闻,或是编造更加离奇恐怖的水鬼故事,效果不是没有,小伙伴中很少有人敢单独下水的。

张振安静静地躺在水面上,舒服地半眯着眼睛,只留有大半张脸裸露在水面之上,没在意一旁小伙伴们戏水逗乐的声响与阵阵溢过嘴角的涟漪。蔚蓝的天空上浮着的几朵白云,放佛触手可及,他伸出单手来抓了一把,特意摆出电影里学来的卖帅手势,只当有所掌获,神飘魂荡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穿行那几朵云彩之间了,转而忽又扶摇直上,升凌云霄,脑袋里浮现出课本上地球的全景图来了,好像正是自己所见。正迷迷糊糊、魂不守舍之间,他突然感到身体一震,有东西撞了他一下,还没回过神来,紧接着一道大力猛地将他往水下拉,他只觉得天翻地转,慌忙间,连忙用力蹬开了束缚,摆正了身体位置,浮出脑袋,鼻子却已经被呛到了,又惊又怒,紧忙摸一把脸,四周寻去,只见叶华强在一旁冒了出来,抱怨道:“安哥你踹我干么的?他们用垃泥砸你呢!”张振安看过去,果然瞅见一个小伙伴手里掏着一把泥巴把玩着,一脸坏笑看着自己,并嚷道:“歪了歪了!”他心思微动,便计上心来,佯装紧张指着那小伙伴嚷道:“小山子,你看看你身后是什么东西冒了一下子?”叶华强早已会意,喊道:“是红色的!”正说着,已夸大动作向岸边游过去,张振安连忙照习跟上去。那小山子吓白了脸,头也没敢回,慌里慌张跟了上来。更远处围着一团玩耍的小伙伴不明事理,见事蹊跷,纷纷引颈张望,表情颇为紧张。张振安两人爬上岸来,忍着笑见那小山子跌跌撞撞,冲上岸来,叶华强提醒道:“小心跐个跟头!”正说着,小山子已踩上岸边湿滑的油泥地,脚下一滑,向后一头栽进水里,翻身起来,坐在及腰的水里,仓皇四顾却并无异样,又见岸上两个大小孩忍俊不禁的模样,有所顿悟,偷偷掏起水里一把泥巴,突然砸了过来,啪的一声,正中叶华强的肚子,见偷袭成功,乐得不行,忙跳起来,一头扎进深水里面去了。叶华强早已骂骂咧咧,紧跟着跳下水去,并很快抓住了肇事者,跟其扭闹在一起。张振安站在岸上,水里的情况一览无余,饶有兴致地观看了片刻,正觉得背上发热,欲返身回到水里,突然一阵清冷的北风吹过来。他摸了摸胳膊上突起的鸡皮疙瘩,抬头极目远眺,见碧绿的稻海深处正有一股巨大波浪快速席卷而来,心里着了忙,紧跑两步,跳进温暖的水里。

不一会儿,天色陡变,东北角的天边变了颜色,随着阵阵雷声,转眼间阴云已经笼罩了半边天空,头顶上乌云滚滚,直向西南而去。小伙伴们这才依依不舍纷纷上岸,正手忙脚乱穿衣服,数道狰狞的闪电已从视野所及的天空斜刺而下,轰鸣的雷声在头顶炸开了锅。一两个衣服穿得快的小伙伴率先飞奔而去,其它人乱糟糟地跟在后面,有人衣服还未穿着整齐。众人还穿过小桥,豆粒大的雨点儿已簌簌打到头上脸上,叶华强大叫道:“回去回去!”众人忙又退了回来,刚拥挤到大队部狭窄的廊檐下,大雨便倾盆而下。狭小的空间根本容不下所有的人,众人正你推我挤,吵闹得不可开交,大队部紧闭的东屋房门被打开了,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披着衣服,睡眼惺忪,怒气腾腾,堵在门口,指着众人呵斥道:“别挤蹲在这里,回去,回去!”众人认得这人是大队部里的人,停止了吵闹,面面相觑却没人下定主意。那人见了,推了一把离他最近的小伙伴,嘴里嚷嚷个不停。叶华强大喊一声道:“弟兄们,洗澡去!”众人听了,放佛醍醐灌顶,嘻嘻哈哈跑出来。有个小伙伴提醒说:“天上打雷呢!”叶华强说:“怕什么?树下面会被电到,水里也电不到呢!”正说着,众人绕过大队部的山墙,重新来到池塘边。此刻每个人都被雨水浇灌得落汤鸡一般,下水的流程却一点也不含糊,衣服还是要脱的。张振安觉得自己放佛身处在雨的茂密丛林,空间太过拥挤窄仄,呼吸都似乎变得难以维继,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除了自己和小伙伴们,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周的田野,不远处的河沟和道路,远处树木掩映着的村庄,全在一片静穆的烟雨朦胧中,只有这漫天的大雨,在这水塘里激闹起来,满眼的水花飞溅,满耳的哗哗作响,让人忍不住泛溢惊叹,意驰神往。张振安又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竖起耳朵听了听,雷声也似乎整体南移了些,突听到叶华强在水塘里呼唤自己,稍稍回过神来,身体感觉到了寒意,而岸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忙脱了衣服,依然将其挂在一旁的野草茎上,扑通一声跳下水来。

在岸上时,张振安的眼中全是这漫天的大雨,而到了水中,雨水给他带来的不安与焦躁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温暖的塘水包裹着他,惊悸与烦恼只是这跌宕起伏的快乐游宴中一场必不可少的前戏,场幕移处,如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眼前的光景顿时变了颜色,只见这满天雨点儿如天空的眼泪般落落而下,在水面上碎成了无数透明的水晶珠儿飞荡,温柔,忧伤,惊艳,思绪婉转漫散,心中的感觉只有无尽的安宁和丝丝的欣喜。张振安躺在水面上,双手贴着自己的肚子,舒服地闭着眼睛,任由清凉的雨水冲打自己的脸庞,只觉得世界遥远而虚幻,而自己就像是这茫茫宇宙中一粒与世无争、渺小安和的小星星,他只觉心满意足,耳边不时传来小伙伴们似很远又很近的嬉闹声,迷迷糊糊间,突然意识一紧,因为声响好像突然消失了,连忙翻身起来,只见不远处迷蒙一片的水面上,一群小伙伴们本拥挤在一处玩耍,此刻哪还有个人影,心里着慌,忙又向身旁看了看,见叶华强也翻身起来,稍稍心安,正茫然无措,仓皇四顾,小伙伴们的脑袋在不远处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原来众人正在比赛潜水。张振安心中粗安,却想起个别小伙伴水性稍差,便游过去检查情况,一个接一个探寻下来,很快发现了异常,出声问道:“小山子呢?”有个小伙伴回答说:“刚才还看见他。”另一个小伙伴反驳说:“我就没看到他。”众人口径不一,吵吵闹闹,争执不休。叶华强游过来听闻了情况,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突然有个小伙伴说道:“不会被水鬼拖走了吧!”一句话捅破了窗户纸,众人再也难以在水中待下去,纷纷上岸,有两个年纪较小的小伙伴动作迟缓跟不上队伍节奏,分寸大乱,张振安和叶华强一人拉一个,将两人都拖上岸来。众人对着空荡荡的水面喊了数声,除了轰鸣的雨声,哪有什么回应。张振安嗫嚅道:“要不要下去捞捞?”没有人表示赞成,倒是有两个小伙伴被吓哭了。叶华强厉声骂了几句失态的小伙伴,说道:“回去找大人吧!”说完有个小伙伴率先往回跑,众人纷纷跟上,拐过大队部的东山墙,走在前面的一个小伙伴眼尖,指着大队部“嘿”了一声,众人拥挤上来看过去,只见小山子正蜷缩在廊檐的一角打盹儿。众人欢叫着冲上前去,将小山子包围起来,小山子不明事理,表情很是疑惑。叶华强踢了小山子一脚,笑骂道:“都以为你淹死的了呢,你妈又要找我要人怎么弄!”小山子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回答说:“淹死也算得了,衣裳湿得了家去也要被捶死!”说罢众人都轰然大笑,欢喜不已。那看门人又打开门,厉声责问众人怎么还在,叶华强抗声道:“你不给我们躲雨,要是被雷劈死得了,就告上大队熊书记去!”那人听了,顿时变了脸色,骂骂咧咧回身进屋似乎去操什么家伙。众人见了,忙嬉笑着奔逃出来,来到安全区域,才缓下步子,只见小山子也跟着众人,哭丧子脸,众人没忘调侃一番。

雨势稍减,两个队伍在路口分了手,各自回家。张振安带领几个小伙伴慢慢往回赶,一路唏嘘感叹,空中鲜见闪电落下,只听得雷声在远处的南方轰轰响了数阵。雨越来越小,众人还没进入村子,就完全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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