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两步，就听见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呃，呃……”
是父亲。
父亲的身体早就羸弱到了说句话都非常艰难的程度。
谢辞脚步一顿，显然父亲是有话要说。
谢辞放开小护士的胳膊，来到父亲面前弯下腰，贴近他，轻声道：
“爸，你想说什么？”
谢飞吃力地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
“不，不……”
谢飞说着，靠近谢辞的右手食指艰难地微微抬起，轻轻晃了晃。
谢辞一瞬间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老爸是什么意思？
老爸是在告诉他，不换了，不要治了，放弃吧。
但谢辞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可是他的爸爸啊！
这可是生他养他，陪伴了他整整三十六年的爸爸啊！
谢辞使劲咬着牙，想忍住眼眶里不停打转的眼泪。
却见父亲的右手食指又一次艰难地往左弯了弯，指着母亲坐着的方向。
“好，好好，照，照顾，妈，妈……”
短短五个字，父亲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谢辞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到父亲身上，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厚厚的被子里。
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从被子的缝隙中隐隐传出。
这是他的爸爸啊！
都怪他无能！都怪他不争气！
作为儿子，竟然在爸爸性命攸关的时候，连爸爸的救命钱都凑不齐！
谢辞一时间哭得情难自已。
一旁的妈妈更是早就哭成了泪人，双手使劲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就连刚才风风火火，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小护士见此情景都忍不住悄悄抹起了眼泪。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轻轻放在了谢辞的头上。
这只大手原本健硕有力，如今只剩一层又薄又脆弱的皮肤勉强覆盖在上面。
正在埋头痛哭的谢辞一下子怔住了。
这久违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小时候，每当自己委屈难过或者失望懦弱的时候，爸爸总会把这只大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头上。
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放着。
但谢辞总会从这只安静的大手中汲取无限的力量。
然后抬起头来继续前行。
这次……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也不知道，连抬一根手指都费劲的爸爸，是怎么吃力地把一整只手都抬起来放在他头上的。
但他知道，这是爸爸无言的爱。
拼尽全力也想给他的爱。
谢辞趴在爸爸身上，像小时候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也在用尽全力，想把这份厚重深沉的父爱全数吸取到他的身体里。
支撑他下半辈子继续勇敢前行。
不知道又过了几分钟，谢辞抬手把爸爸的大手从自己头上轻轻放回了病床上。
脸上扬起一抹从来没有过的灿烂笑容，对虚弱却一直看着他的父亲笑道：
“爸，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妈妈，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爸，这辈子，谢谢您。”
“如果有来世，请您一定还要做我的爸爸。”
谢飞躺在床上，眼皮轻轻开合着。
谢辞读懂了，爸爸在说：
来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