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月姬5(终章)(1 / 2)

容桓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等待, 他不再处心积虑地钻研着如何才能逃脱升天, 甚至于对推测外界的局势都失去了兴趣, 仿佛执掌九洲三千年生杀予夺的皇帝从来没有存在过。

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对镜梳头, 玲珑的犀角梳沾了桂花油,在刚沐过水的湿发上一下一下地蓖着,那委委的长发乌黑而又柔软, 跪坐时如水般在地面流淌四散,月眠喜爱他的这头长发甚至不亚于他身体的其它任何部位, 奇怪的癖好,他从前只听说过有男人痴迷于女子的秀发, 没想到女人对男性的审美原来也如此雷同。散发让镜中的那个少年多了几分婉媚的柔, 原本暗含在艳丽眉目间的刀光剑影都偃武修文了一般。

月眠回来的次数依然愈发的寥寥无几, 而且时间总捉摸不定,他自然是不能抱怨半句的, 只是每每她即将离去,侧目时总会对上他含了无限心事的双眸。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 你看她多美啊,她曾经是那么的喜欢你, 脸上稚气还没消的小姑娘,两次杀入重围赶来救你, 怎么可能心里没你?

可她现在不要你了, 她这是要彻底地消失在你生命中, 你阻拦不住, 世间再没有人这样纯粹地爱你了……

他最终会拼命地爬起来从背后搂住月眠,整个把瘦小的女孩圈住,他贴着她的耳朵,哀凄地请求她,你能不能……能不能再陪陪我……

月眠感受到耳廓上突然的湿润,她伸手沾了一下,送到嘴边轻轻一舔,咸的,像海水的味道。

她似乎是愣住了,任由他搂抱着,却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两人沈默了一段时辰,容桓怀里突然一空,她的离去如同深秋的风,温度恒定的溶洞内,他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地发寒,他怔了许久,最后团着薄被重新躺下,在灯火幢幢中怕冷似地蜷缩起来。

月眠的最后一次离去,似乎有了再也不回来的迹象,漫长无望的等待之后,她每次离别前喂给他的丹药药力到了尽头,饥饿的阴影笼罩而来,疾病趁虚而入,他开始卧床不起,那些夜里的寒冷一直挥之不去,他把溶洞内能找到的衣物全部堆到自己身上,却依然如落冰窟,牙关发颤。也对,来这里这么久了,寒冬也该到了。

这寒冷伴着他陷入昏沉,半梦半醒间他仿佛重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他对面就是金色的巨大鸟笼,绿纱的少女使劲探出她的牢笼,冲他笑得春暖花开……

哗啦——

突兀的入水声将现实的外界重叠进来,他蹙着眉,意识缓缓回笼,灯火将一个曼妙的影子投在他眼前的窗帘上。他一惊,挣扎着撑起身子,彩绸纱衣滑落一地,他顾不得地一脚踩在上面,膝关节的无力差点让他跌倒,情急之下他一把扯落了帘子,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陵鱼油燃起的长明灯映照着前方的深潭,自从溶洞的温度回暖之后,温差使得那一片终日白雾缭绕,此刻泡在潭水中的女孩随着他的动静正好抬头望来,雾气中她娇美的脸廓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月眠……你回来了吗?

女孩当然不会回应他,她小半个身子露出水面,胳膊交叠伏在岸边光滑的石面上,歪头看着她漂亮的宠物向她而来,十来步的路,他也走得摇摇欲坠,快到她面前更是支撑不住地滑坐在地,光衤果的小腿往外侧了出去,他两手撑在双膝中间低头喘.息着,良久才抬起,凤眸前尽是凌乱的发丝,她瞧着不爽利,伸手给他往脸侧拨了拨。

容桓一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腕,你、你怎么了……

月眠毫不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懒洋洋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脖颈上尽是细密的青白色鳞片,一直沿着她的脸侧蔓延至眼下,金红色的纹路透过那层鳞片泛出亮光。涟漪在她周身一圈圈地漾开,水下似乎有什么在搅动着,忽然扭动的长尾从另一侧的水面上仰起,尾鳞折射出白雪一般的光芒,倏而又重重地拍了下去,溅起的水花回落,把潭里的灯火揉碎成万点繁星。

妖皇月姬的原身究竟是什么物种,九洲历来众说纷纭,因为那对标志性的雪白长翼,很多人已经默认她是鸟族,但现在的她分明显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形态。在醴朝建立之前,它们完全活在人们的传说里,睁眼普天光明,闭眼天地晦暗,呼风唤雨,不食不寝不息,作为远古人族想象力的巅峰,被供上神坛——

龙。

容桓作为混血的始祖,三千年来都未能完成这神话时代最完美的造物,一个求饶都来不及就死于他刀下的无名小卒竟然误打误撞成功擦边,无怪乎月眠如此强大,龙本来就是设定里主宰世界的生物。

你受伤了?

他嗅着那淡淡的血腥,惊疑地去寻找这气味的来源,果然她身边的潭水里冒起一丝一丝的粉红色,她居然把伤口泡在水里了!

简直不可思议,如今的九洲,还有谁能伤得了妖皇?

他顾不得询问起因,焦急地探过身去试图把她捞起来。别这样!他急切地劝她道,即使用低温止住了血,那一片的皮下筋络也很容易淤塞,混血的身体是一个整体,经络回路替代了灵力流,一旦不再平衡,平日浑然天成的力量很容易就会失去控制!

月眠并没有听进去他的关切,她正是精力略有不济的时候,只觉得她的宠物不分场合地聒噪,干脆伸手把岸上的他整个拽进潭中,抵在岸边不由分说地堵上了他的嘴。

刺骨的冷铺天盖地而来,容桓的脸色愈发惨白,他被月眠长驱直入的吻逼得想要干呕,一只手却还是勉力环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向她的腰侧探去,果然抚上了一道狭长的伤痕,月眠立刻钳制住他的手,她抬起头,眸色里全是兴致缺缺,捏着容桓的下颔将他的头甩偏了过去,他痛苦不堪地咳嗽着,她冷淡地松开他,尾鳍一摆,向着深潭的另一边游去,任由他似乎气力不支地沉了下去。

她忽然觉得下尾一重,他竟是从水下攀住了她,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抱住这种形态下的下肢,当即不悦地甩了甩尾,坚硬的龙鳞划擦过他的身子,他哆嗦得厉害,却无论如何也不放手,将脸凑向她最敏感的部位,轻轻地挑弄着,总算抚平了些许她的暴躁。他继续往上攀,吻向她腰际的伤口。

月眠微微发怔,原本已经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的部位在容桓的这个吻下竟然有了好转,那感觉就像是将冻僵的手足凑在火堆跟前烤火,是种酥酥麻麻的暖意。

他漆黑的长发在水中浮动,血色弥漫上水面。

她倒底还是将他托出了水面,湿淋淋的发丝粘在他美丽而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如同长久栖息于深潭之中的水鬼,但分明低温已经让他虚弱的快要碎掉一般,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滴答而下,顺着他状形优美的下颔一路滑过脖颈、锁骨,最后落入水中泅开来,妖异而凄美,可他还在微笑,眼里似乎除了她便再无它物,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陌生温情,却不知该摆什么姿态来应对,一时的犹豫,竟让他缓缓贴向她,抚摸着她后脑的长发,温柔地吻上了她湿润的唇。

他的血渗入她的齿缝,她没有推开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吮了一口,那味道和以往截然不同,鲜血入喉,就像灌下了鲜美的热汤,四肢百骸都充盈着回春般的暖意,脖颈上金红色的纹路黯淡,鳞片也逐渐开始消退,她再次变回了那个骨肉匀亭的青葱少女,南明朱雀的血原来对混血的伤势有如此奇效。

容桓闭着眼,吻得虔诚而又缱绻,她第一次这样由着他引导,或许是水雾中的灯火太过迷离,她看着他近在咫尺如蝶翼般轻颤的眼睫,视线逐渐地氤氲起来。

胸腔里的那颗心微微悸动,真是久违的感觉,追溯到上一次,还是在阳光下隔着笼子,见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这一夜,他们赤诚相拥,耳鬓厮磨,却也止乎于此。容桓到底拖着一身病痛,又泡在低温的深潭中许久,很快就有些不济,月眠喂了他一粒丹药,弄干他的身子,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将他拥入怀中,彼此依偎着入眠。

次日容桓在温暖的床榻上醒来,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视线聚焦,眼前近在咫尺的是少女状形美好的胸.乳,他脸色乍红,突然的又反应过来,仰头看去,果然对上月眠慵懒地看向他的视线,她大约是已经醒了很久了,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他的头发。

这一次,她没有走!

月眠措不及防地看到少年干净的眼瞳里骤然间迸发出的欣喜,她再次发怔,柔顺的黑发从指缝滑落。

纵使强大如斯,她的一生也还太短,被囚禁的前十六年没有任何人把她当人看,于是她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后来自由了,四面八方全是防备和毫不掩饰的敌对和恶意,纵使有包藏祸心的刻意接近与逢迎,在她兽一样敏锐的直觉面前也遁于无形,她因此心智成长迅速,甚至明确地认识到了自己与全世界的不同,并且清醒地选择了依照本性而活。

所以即使明知道容桓对她的厌恶,她也依然毫不犹豫地要把他占为己有,她对这样的针锋相对已经习以为常,她只是直白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但假如有一天,有人对她释放了如此干净彻底的好感呢?

她还是很不适应,沉默地侧过身去,少年从背后搂住她,见她没有反应,得寸进尺地把脸埋入她的脖颈处,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他们的长发纠缠在一处,他不断在她耳边呢喃,呐,你今天不走了吧?不走了好不好?

……

她忽然伸手,在他的前额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脖子动了动调整位置,然后继续假寐。却听到背后少年哧哧的笑,像是个尝到糖果的小孩。

月明似乎真的打消了离开的打算,她似乎连床都懒得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闭眼休憩,即便是偶尔醒来百无聊赖,她也只是像小动物一样蹭蹭容桓。仿佛翘家出门疯玩的少女倦了,转而赖上了暖烘烘的大床和香甜的梦境。

容桓揭开被子的一角检视她的伤口,竟然还未愈合,南明朱雀的舌尖血竟然也只是止住了她的血而已。真是难以置信,月眠可是连断翅都能迅速恢复如初的小怪物。

他撕扯下干净的纱罗替她包扎。是谁伤的你?他问。

月眠在他怀里拱了拱,默不作声。

他打结纱布的手微微一僵。是我忘了……对不起……

她大概早知道这两年让她陷入无止境追杀的幕后主使就是他,他“恩将仇报”,将她的心意砸了个粉碎。

良久,他舔舐着她的耳垂,你可认得字?我教你识字好不好?

月眠仰起头,她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眨了下眼睛。

于是漫长的养伤时间有了打发。溶洞里没有纸笔,容桓拆出之前月眠送他的那些小法器的零部件,组了一个简易的写字板,用手指就可以在上面留下痕迹,反手一敲又可以把字迹擦除。他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月眠”二字。

他道,这是你的名字。

然后又在下方的位置写下“容桓”。

这是我的名字。

他擦去字迹,把写字板递给月眠,月眠却抓过他的手,带着他在原来的位置把他们的名字重新写了上去,笔画顺序一点不错。

然后她回忆了片刻,又在两人的名字中间添了两个字

——“喜欢”。

容桓心跳得有些快,月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两字所涵盖的情绪太广,喜欢吃好吃的是喜欢,喜欢你也是喜欢。她从不同的语境下听来这个词,虽然记住了,但对其中份量的孰轻孰重产生了不确定性。

他又问,是容桓喜欢月眠?还是月眠喜欢容桓?

她又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在肯定他的哪一句话。

事实证明,月眠于学习一道的天赋是十分惊人的。纵使容桓故意把识字的启蒙教材选成了一篇颇为诘屈聱牙的修道入门心法,她也在高效的理解力和举一反三中迅速掌握了上千个字的运用,开始能够使用文字和他进行日常的沟通。

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腰间只剩浅浅一道红痕,容桓抚摸着那处,笑得黯然,时间过得可真快。

月眠揉了揉他的眉心,在小板子上写道,我带你去玩。

容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够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溶洞。高天之上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明月的辉光之下,他恍惚了许久,才在迎面而来的满目河山中清醒过来。

一块小板子伸到他眼前,“飞翔很好玩”。

好玩吗?无论是混血还是高阶人族修士,试问谁不会飞呢?天空于他们这些陆地上的生灵而言早就不稀奇了,如今人人追求的都是极致的速度,为了缩短行程时间和在拼杀中抢占先机。

相比之下,月眠飞的是真的慢,慢到他可以静看着江河上的粼粼波光,等着河岸的万家灯火逐一点亮。背生羽翼的女孩在他身侧,气流托起他的身体,衣袂翻飞风满袖,他们十指紧扣,像是月夜之下寻常的秉烛夜游,却又上下四方,无拘无束。

突然他身体一轻,耳畔的风声更加剧烈,月眠带着他向灯火的方向滑翔而去,轻巧地在河岸的码头上落地。

河畔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障眼法?容桓很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从你教给我的那篇心法上学的,今天想试试。她把小板子竖给他看。

这不是学不学的问题,关键是术法是需要借助灵力的!混血体内的灵力回路早就被天外陨星的力量给摧毁了,她是如何完成这个术法的?

容桓失神间,已经被月眠拉到了繁华的夜市上。她熟门熟路地一路摸过了好几家生意红火的摊位,不一会儿,容桓的手上就拎满了各种吃食的油纸包,月眠正握着一只烤得表皮焦脆的鸡腿啃得正欢。她始终腾着另一只手牵住容桓,力道不轻不重,但毫无疑问他不可能挣开。

容桓蜷起被她握住的手指,与她相扣得更紧密了些。长街熙熙攘,是久违的热闹,他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前方步伐轻快的少女,像是重新认识她一样。这个强大得几乎可以俯视苍生的大妖此刻仿佛只是一个灵动的人族女孩,她径直走到摊主面前时还略得意地看几眼身后大排的长龙,取走新鲜出炉的食物后却会分文不少地留下铜板。

她居然会这些无关紧要的点上遵守人族制定的交换规则,明明他们才是她的口粮。

你也会喜欢吃人族的食物么?

“喜欢”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比人肉的味道好多了”。

追求这些美食,是埋在不完整的人性里难以根除的欲望。而吃人,那只是人为在她畸形的骨血里下的指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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