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驱马跑了很远的路,眼看天色渐暗,才找到一处破旧的山神庙住了下来。
城里是不敢住的,主要是怕朱棣半夜踹门。
苏晨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实在是有些吃不消,这会儿是又累又饿,还好青年行囊中有些干饼,便接过来勉强对付了几口。
青年此时显得颇为惶恐,放下行囊和一个水袋后,便主动出门拾取柴火,很快便回来生起一个小火堆。
山神庙里顿时有了暖色,火光映射在那破旧塑像的狰狞面容上,屋顶破开个大洞,能看到天空繁华的星光,时不时有风吹进来。
有惊无险的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两人分坐在火堆旁,一时无语。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苏晨率先开口问道:“还不曾问过恩公姓名。”
“皇上言重了,恩公愧不敢当...”青年说完身子一正,毕恭毕敬的磕了一个头回答道:“草民张坚,叩见皇上!”
如此大礼,当真是冲击了苏晨这位现代人的三观,他赶忙上前把人扶起来说道:“你这样不合适,叫我苏晨就行了...”
张坚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过来,看的苏晨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还没适应皇帝的角色,说漏嘴了可还行!
他不会起疑心吧!?
苏晨有个小毛病,就是一紧张的时候心理活动比较丰富,表情也会变得非常严肃,而且总会皱起眉头。
旁人看起来,就像是摆了一副臭脸。
张坚一看皇上这幅表情,不禁吓了一跳。
铁公总是教育自己,跟宫里的人打交道,要懂得听出弦外之音。
这可是皇上,刚刚那番话一定暗藏玄机!
他又仔细的斟酌了一遍,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我明白了!”
嗯?
你明白啥了?
苏晨一头雾水,愣愣的看着他,脸上表情又凝重了几分。
只见张坚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低声说道:“皇上您的意思是现在情况特殊,继续迂腐的行君臣之礼不合时宜,要低调行事,当然曾经的名讳也不得使用,所以...”
“是草民愚钝了!苏公子!”张坚抱拳佩服的说道。
苏晨瞪大眼睛战术后仰。
原来人的脑回路能变成这种形状吗?
他看着张坚一脸等着被夸的表情,实在是有些不忍拆穿,加上自己确实找不到理由来解释那番话,只好硬生生的挤出一个微笑,赞许的点点头。
这个点头,看在张坚眼里便成了:
对,没错,孺子可教。
气氛有些尴尬,但尴尬的只有苏晨,他向火中塞进一根干柴,里头冒出了几点火星。
又沉默一会儿后,苏晨开口问道:“对了,你为什么会来应天府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路。
从张坚的表现来看,似乎一开始就是冲着朱允炆来的。
可墙倒猢狲撒,明知朱棣大军压境,这个时候跑来投奔显然是不太理智的。
“我本济南人士...”张坚神色一肃说道:“是山东布政使铁铉的亲兵,之前参加过济南保卫战。”
“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没想到那反贼居然绕开济南,直奔京城而来,等得到消息的时候,大家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来本想找个机会刺杀朱棣,就算搭上我这条性命亦在所不惜,没承想竟然救下了您!”张坚激动的说道,眼里闪着泪光,“苍天有眼,定是要我助您杀了那反贼!”
张坚说的诚恳至极,苏晨找不出怀疑他的理由。
毕竟他想对自己不利,见面那会儿就可以一剑斩了,用不着绕这么大弯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苏晨知道济南保卫战,因为这场战争差点就改变了靖难之役的结果。
当大明战胜李景隆通过郑村坝和白沟河战役,把五十万大军输的干干净净,并成功的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以后,胜利的天平就完全朝朱棣倾斜了。
当然建文帝手下也不全是废物,能人还是有的。
其中一位便是铁铉,时任山东参政,济南战役后升任山东布政使、兵部尚书。
此人一生颇为传奇,他一生未打过一仗,未读过一本兵书。
李景隆兵败前,他的主要任务是运输粮草,上阵杀敌这事儿本与他无关,就算他不做,也不会有人追究他的责任。
但在国家危难之际,他孤身前往济南,沿途收纳了些逃兵,与大将盛庸兵合一处,重震颓败之士气,竟以区区数万残兵败将,挡住了朱棣的铁骑,生生破了他的不败神话。
苏晨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居然来自济南,还参加了那场惊天动地的保卫战,不禁肃然起敬,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