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走到马可面前,用食指勾住扳机护环,式的重心顺时针旋转到食指下方。陈强把枪伸到马可面前。
马可接过枪。心里有了底。
马可用手把眯住的左眼擦干——勉强可以睁开——缓缓站起,小步走到地面上。
他举起手枪的那一刻,记忆的流线开始回溯。
曾经训练场上挥洒的血和泪,像电影回放画面一样,一幕幕浮现在马可眼前,但画面没有停留于此,而是一直回放到了十年前的那天晚上。
月亮,院落,扫把,饺子……
马可甚至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蹲在台阶上吃饺子的陈叔叔,他的两只脚泡在脸盆里,嘴里发出“吼吼”声……
“要是还能回到那天多好”,马可心里笑了,笑开了花——小时候,人都盼望着长大,长大后,又盼望着回到从前……
这不光是一块钢铁,而是生杀的“权利”……一种敬畏,一种对枪支的敬畏,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一种对自然的敬畏。
马可扣动了扳机。
当撞针击发出去的那一刻,马可能够感觉到有一颗无形的子弹射进了自己的心脏,它会永远留在那里,融进他的血液里,流遍他的全身,永生挥之不去……
这是马可第一次朝活生生的人开枪。
枪没有响。
但它在马可心中响了,一声发令枪响——马可的人生朝着未知的无人地带冲出去,再也回不来。
又是一阵清脆单调的鼓掌声,像是有人在凋敝的音乐厅,吹奏一把破烂的、已经变音的小号。
“你赢了,为你自己鼓掌吧”,边少停止鼓掌,转身离开。
陈强张罗众人把躺在地上的刀疤搀走,又招手让车顶上的打手下来,把还在眯眼状态下的同胞兄弟背走……
汽车陆续开走,只在仓库的半空中留下仿佛永远无法落定的尘埃……
“走吧,你小子命大,有胆,把边少都说服了……哎,如果枪里有子弹,你小子就牛逼了”,陈强叽叽歪歪得替马可感慨着,好像小时前众人要致马可于死地的时候,他是站在马可这边的。
马可举起枪,像陈强那样,食指勾住枪环,让手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
“归你了,想不想要都是你的了,除非你死了……”,陈强一边歪着脑袋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用食指弹弹盒底,抽出那跟露头的香烟,叼在嘴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芝宝铜制打火机,微微低头将香烟点烟,又用力一甩,合上盖子,放进口袋。
他深吸一口烟,好像这是他余生中吸的最后一口烟一样,搂住马可,歪头把烟雾吐出去。
“我他妈就知道你小子有种”,陈强看着马可讲道。
两个人朝仓库中央唯一一辆等待的汽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