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次行了拜礼,一名郎中令率先出列,干脆利落的摘下头顶的官帽,伏跪在地,向楚佑发难。
这位官员在朝中也是颇具分量的,一时许多官员跟随着摘帽叩首,问皇帝要个说法。
其实偏向皇帝的一党官员们心中也是疑惑不已,在他们看来,圣上既然有见微知著的能力,怎会突然如此暴戾,
依陛下之才,应能轻而易举的让天机子死无葬身之地。
楚佑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点点头,还不错,自己多少算建立了点威信,离昏君大业又进了一步。
他盯了为首的那位官员半晌,随即缓缓环顾殿内,忽而开口笑道:“众卿家以为,那天机子是何许人也?”
为首的官员赫然开口:“纵使其只一介白身,也不能因其不应召而斩杀!”
另一位官员犹豫着拜道:“请问陛下,今日之事是林统领擅自破门杀人,还是陛下曾下明旨。
楚佑轻叩桌沿,看向这位官员,并不作答。
现在这种情况,他说自己看天机子不顺眼想砍,那无疑是火上浇油。
可要是说林牧擅意为之,把这口黑锅扣给他,恐怕以后自己再下旨意,底下人怕是会掂量着执行了。
楚佑开口:“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随即出列拜叩,“臣在。”
楚佑缓缓说道:“按大厉律法,厌魅不道者,当作何处置?”
厌魅不道是个和巫蛊害人有关的罪名,执行起来颇为暧昧。
若当朝皇帝,例如先帝那样有求仙修道之意的,朝廷也不会把那些称自己身怀异术的道士们捉拿下狱。
大理寺卿回道:“其罪当斩!”
楚佑望向檀沾,后者立马会意,将一个呈放着文书的托盘碰上殿来。
“这是秦乾弟子与下仆的供状。”
时间有限,暗狱那边还没有得到详尽的口供,只是确定了天机子并非什么仙人,而是个四处招摇撞骗的神棍。
仍跪在地上的那位官员并不认可,开口质疑道:“既然秦乾乃沽名钓誉之辈,陛下为何最初以金玉相聘呢?”
楚佑暗暗吐槽:这不是为了壮大我昏君的势力嘛,没想到一个骗子还这么不开眼,是把昏君的脾气想的太好了。
众臣心里也颇感疑虑,这等做派,实在像天子恼羞成怒斩杀天机子,又难以圆合,才硬是给人安了个罪名,稍作挽尊。
楚佑环顾朝臣,一字一句的开口:“他若得金而应召,那不过是图财的小贼;自矜傲慢不肯应召,怕是想做窃国的大盗了。”
天子并未刻意加重音量,可落在各个官员耳朵里便如同炸雷一般。
其实他们此番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禁军闯入侯爵之门而杀其宾客要一个说法。
那天机子再怎么神异,也不过一介道士。
但如今天子点破了天机子的用心,众臣们只觉得心跳如鼓冷汗直流。
“结交权贵,公侯引荐,秦乾若不想入宫,何必千里迢迢来到厉都。来了又不应召,无非是觉得朕请他的架子不够大——一个骗子,想让朕以真神仙的名义请进宫,立于朝廷……”
楚佑停顿片刻,“其究竟所求?众卿家有何见教?”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为首的官开口问询,语气早已无之前那般强硬:“陛下何不让大理寺抓捕,依照律法,也免于损伤天子清誉。”
楚佑笑笑:“此人能骗得我大厉朝官员弃官相投,以弟子礼仪侍奉,证明其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若不是林统领忠直勇武,一心为朕,换了他人,怕是早因这骗子舌灿莲花,而心生顾忌了。”
众臣不再开口,他们心里清楚陛下所言非虚,以天机子受推崇的程度,那些世家子完全能做出藏匿罪犯之举。
若当真让其逃脱,等于是踩着皇帝提升自己的威名了。
如此,派禁军前去拿人,竟然成了最妥当的方法。
大理寺卿立刻俯首告罪,楚佑斜靠在椅背上,笑道:“卿家起身吧,是朕威信不如人。”
此话一出,众臣们冷汗都下来了,皇帝在朝廷的威信不如一个骗子,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岂不都是眼瞎耳聋之辈,当即呼啦啦跪倒一片,请罪之声此起彼伏。
今日之事,本来要么皇帝背锅,要么林牧替他背锅,但楚佑另辟蹊径生生开出第三条道儿来——让群臣自己把锅心甘情愿的扣在自己头上。
此时暗狱那边又传来更为详细的口供。
楚佑笑道:“众卿家坐下罢,且看看这天机子到底是何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