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梦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窜进屋内的凉风卷扫, 裹着翎话语里的冰凉。
他微微一怔。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翎这么说话, 就算他平日里说话有些风凉意味，可这种不带戾气的冰冷更让人心像是结霜般, 连从中经流的血液也骤然凝固。
将所有知觉冻结。
“.......”颜蕴没有立即回话, 他沉默了半晌, 才咬着唇皮费力挤出字来，“不是的。”
他这样答。
“虽然, 虽然我以前确实是个这样的人。”颜蕴兀然间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幼时答应过阿娘，‘为天地善良，不血染双手’。”
“我阿娘身子弱，见不得鲜红的血迹，所以我从来没有杀过生, 更没有杀过人。”
“就连我, 连我和阿哥一起得到佩剑时, 也没有给佩剑以血授灵！”
颜蕴低着头不间断地说着，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
“可现在‘璞珏’开剑了, 在云芳秘境里开的剑，是拿人血开的剑刃！！！”
“而且他妈是还不止是一个人的血！是一堆人的血！”
渐渐。
“所以！！”
他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吼。
“所以我心有芥蒂！我心有余悸！我心生自我厌恶！！我他妈有什么不对？！”
突然间，他又抬头看向翎，“你轻蔑的无非就是我这种自作清莲的心思？！”
“可我这种想法从未牵扯过他人！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我没那个意思！我的确没那个意思！我从没有觉得那只蠢猫手染鲜血如何如何！！”
颜蕴的脸颊因为一连串不喘气的话语涨红, 脖颈牵起了一片青筋, 爆炸性的发言简直是像要把之前房里所有让人压抑的黑暗通通发泄出来。
他继续说, “我知道他是你的属下！我也知道他杀过不少人！从我第一次在王宅看见他对那个姓王的死肥猪拔刀时我就知道了！”
“可是我！！！我！！！！！”
他蓦然捏紧了拳头，像是蓄力爆发般，在顷刻间又咆哮、嘶喊出来——
“可我他妈就觉得他干净纯洁！就算手染鲜血，我也他妈的觉得那只蠢猫纯粹得跟张白纸一样！”
“就他妈像玉一样纯白无瑕！”
“是！白狗屎说得是没错！”
“我他妈的的确确就是像白狗屎说得那样！！我他妈的真的只是那样认为而已！！！！”
”可你要我怎么说？！怎么跟兰凌说？！因为你他妈长了一张单纯脸所以我惭愧？！我厌恶我自己？！”
“我能那样给对他说吗？！这样的话在看到那只蠢猫的傻笑时，我他妈的真的说不出！！！！！”
“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一鼓作气地将心底的话尽数不留余地的吐露，可所有的叫嚣也陡然在他最后一个音落的刹那停住。
霎时间，漆黑的屋子里只留有了余音荡来荡去，沉寂消融。
然后，被淅沥的雨声代替。
须臾的岑寂，颜蕴深吸一口气，沉下一颗发狂跳动的心脏，他道，“可是.......蠢猫似乎因为杀人这件事......果然是.......对我失望了啊.......”
他的嗓音一下子压得很低，说话的内容像蚊子般嗡嗡丝丝的浮游在雨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白景梦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他仍旧是躺在床上，两耳听着颜蕴突如其来的如同爆炸一般的话语。
听着颜蕴用尽了说辞在跟翎解释，跟自己解释。
却当不了面，给兰凌解释。
雨不停的下，颜蕴在窗边，雨打在身上。
浸冷了衣裳。
淋不湿，心里的人。
白景梦侧着脸看着颜蕴，他一直都看着颜蕴，看着颜蕴从一只遗弃的落寞小狗模样转为一只怒不可遏的疯狗，又从那怒不可遏的疯狗变为一只街头的流浪狗。
他看着窗边那个比狗还落魄的人。
那人的发梢已经开始滴水。
那人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却像是感觉不到凉风凄雨的冰冷。
翎默了下去，不再开口。
白景梦眨了眨眼。
说实在，颜蕴说了那么多，其实他心里也莫名有些感同身受。
他看见兰凌的傻笑，就好比自己看见翎的澄澈眸子。
那种人一入眼帘就像是有种特定的魔力般，让人心里莫名悸动。
脑子里会接二连三浮现很多东西，生怕自己哪一步走错了，伤了面前的人，或者伤了自己。
就像关于自己那些很多很多不愿提及的事情。
“.......”他叹息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又懵懵地道，“‘白狗屎’？？？？”
“我|操！！”他立即从床榻坐立起来，指着颜蕴的鼻子大骂，“你他|娘的！喊谁‘白狗屎’？！！？！”
颜蕴也怔愣了片刻，别过脸去悻悻摸了摸鼻尖。
“颜蕴！！！！操|你|娘的骂谁呢？！”白景梦不依不饶，“老子他|娘的才觉得你像坨屎！你全家都像坨屎！”
“？！？！？”颜蕴随即回过头来，勃然大怒道，“你|操|谁娘？！你他妈|操|谁的娘？！”
白景梦：“你！！！操|你！！”
颜蕴：“你他妈敢操|我？！”
白景梦：“就他|娘|操|你！！！怎么？！！！操！”
颜蕴：“你他妈要试试？！”
两人还在争吵，黑压压的房里却从另一边传来了手指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白景梦张口还想继续大骂，可两耳听闻的声音几乎是不言而喻的让他瞬间明白——
翎......生气了。
而且是，相当相当的生气。
“.......”
白景梦止住了他的后续动作，立马将嘴巴闭得死死的，简直像得了封口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