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他每次见白锦梦的时候白锦梦都是这个模样，他甚至看到过那人从议论“研法殿”或者议论白锦梦这个人本身的人群中穿过时，仍然一副不为所动。
街边转角的巷子里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积雪压垮了半支着的小摊板，这块小摊板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乱七八糟的堆叠底下还有一群窝靠着取暖的流浪狗。
白锦梦走过去，用身上的符篆在原地生了火，火蹿得很高，燃得也很快，没有干柴做供应，才涨起的焰火一会儿就小了，然后连头都看不见。
白致远从边上捡了些能用来融烧的东西，他很能理解白锦梦的做法，就像当初白锦梦“多管闲事”的捡到他一样，在他眼里白锦梦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看似离人世很远，却又离人世很近，像是随缘随心的仙人，却又不忍万物苍生。
他觉得他的师傅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眼神迷蒙，无悲无喜，仿佛庭前花开花落，天上云卷云舒都与他无关，他可以淡淡然地看着落水的有情与无意，也能够温尔和煦地笑着与人交谈。
“这个天是真的好冷。”白锦梦趁着白致远走远的，悄悄咪咪地小声嘟哝，借着给流浪狗们点火取暖的焰火，自己也伸出手去热和热和。
他将自己带着的符篆都烧完了，手心里又召出了掌心焰，这是他最近新倒腾出的术法，目前还在尝试阶段，持续时间不长，只能提供点火，还没办法长时间地照明。
白锦梦也不知道自己巡街巡着巡着怎么就和一群流浪狗窝在一起了，可能是因为爱心？但也可能不是，他在看见这群流浪狗的时候想到了自己，觉得自己大冬天里出来巡街的样子和这些流浪狗没什么分别。
他和白致远想象中的那号人不一样，神色漠然的走过那群议论“研法殿”之人只是因为自己惹事定会被行云殿给记上一笔，下一月能拿多少月供都得看那笔记得大还是不大。
日子过得就像狗，狗着过狗着过，可狗还能聚众取暖呢，他的“研法殿”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好一些了，多了个白致远。
不知道这个傻缺白致远怎么就选择入了“研法殿”，成为了自己的入室弟子。
白锦梦还在想着，面前的火忽地灭了，积雪将融烧的东西都弄得有些潮湿，里面全是水，火焰烧不燃了。
狗儿们冲着白锦梦和白致远两人摇尾巴，可是它们不知道那两人已经再生不起焰火供它们取暖了，附近能烧着点燃的东西没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它们又得继续窝在那个小小的角落互相依靠着体温存活，等挨过了冬天，候来春暖花开，这一窝流浪狗里最后还能剩几个活着的兄弟？
白锦梦想走却又不忍心，总觉得那一窝的狗，每一只都是他。
白致远同样也是，看着那窝流浪狗就想到了自己，还有很久未见的爹娘，好几个寒冬里他和哥哥们也是这样取暖的，但身子不好的二哥在他走时就已经快要不行了。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起身离开，都知道灵溪谷禁止养私宠的，而且这些流浪狗连私宠都算不上......私宠指的都是伴行的妖兽，这些流浪狗横看竖看也没办法让白锦梦颠倒是非地把普通犬类说成伴行妖兽。
几只大大小小的流浪狗从后跟了出来，仰头望了白锦梦和白致远一会儿。
白锦梦的余光能够瞥见，心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白致远顿了步子，停了好一会儿才启口道，“师傅，这些流浪狗不能悄悄带回后山上养么？”
白锦梦也停了脚，狗儿们围拢过来，吐着舌头坐在雪地里，尾巴左右摇晃个不停，天光映进它们黑色眼珠子里，殷切的希望满满当当。
我要是有这个权利，我会不带回后山上搁着么？
白锦梦挑眉，想说却没说，他觉得这样的说辞太不具备说服力了，而且极损颜面。
想了一会儿，他看着白致远的眼睛，叹息般地道，“纵使神佛，也救不了天下苍生。”
白致远眨眼，懵懵地完全没懂，温尔儒雅的面孔出现了一丝龟裂。
“不懂。”他想了一会儿，实诚的回答，心觉这肯定也是师傅的教诲之一。
白锦梦挠挠额角，其实他也不怎么懂，这话是他闲来无聊从什么宗卷上......哦不，话本上看的。
“或许，为师方才就不应该过去点那么一丛火。”白锦梦说。
白致远看着白锦梦，没说话，但“完全不懂”四个字已经在脸上很明显了。
白锦梦顺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狗儿的脑袋，本应蓬松的柔软毛发已经被氤氲在空气中的寒气给打湿了。
他说，“这样就不会往后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