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厨房满地狼藉后,一开始我认为是余宁干完活没收拾就走了,但随即我想到她是个做事有条不紊的人,干活不会这么狼狈。
记得她那天做蒸鱼,鱼蒸熟端到桌上,途中洒了几滴汤,她回身用抹布擦拭干净。
她干活干净,脏乱的厨房不是她的手笔,也不会这么没有风度吧?
我想起昨天来余家做客的前保姆小花,她干活麻利,包饺子包得让人眼花缭乱,但她干活哩哩啦啦,图快,她包完饺子,装饺子馅的盆子弄得沫沫张机,里外发烧。
对,这厨房肯定是小花造的,她昨天放假,可能晚上没走,住在这里了。
想到小花,我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成心给我留了一堆活儿呀!
一生气,我想拍下现场照片发给余宁,可这不是让她和小花的关系更僵吗?把现场照片发给余幡——他在外面做生意,还因为家里的厨房之事帮我处理一下?
余家花钱雇我做保姆,是来解决他母亲的中午吃饭问题,不是让我来添乱的。
我想到这里,冷静下来,自己收拾吧!
我收拾厨房的时候,老太太进来了,说:“小小啊,让你受累了,小花早晨给我包了馄饨,忙乎忘了时间,一看时间到点了,要给东家买菜,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你看,我也不能干,我要能干就帮你干了——”
我说:“大娘您可别干活,我就是来帮您干活的。没事儿,这点活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我先把盆盆罐罐归拢到一起,泡上水,把外面油污洗了一遍。
又开始扫地拖地,擦桌子擦橱柜,小花包馄饨咋还把橱柜门都造得全是油点子?
她是故意的吧?
老太太坐在一旁跟我说话:“小小啊,我以为你得生气呢,你这脾气可真怪好的,大娘都舍不得你——”
老太太今天说话有点怪怪的。
我的脾气其实不咋地,生气的时候脾气更嚣张。不过跟大娘,我得把火爆脾气收起来。她是岁的老人,身体干得像塑料了,有点风吹草动就承受不了,有啥火,我得忍着。
我收拾完厨房,问大娘中午吃什么,我来做。大娘说不用做了,小花包了许多馄饨,中午我们吃现成的。
我打开冰柜,看到冰柜上面摆满了一袋袋的馄饨,一早晨干出这么多的活,小花还真有两把刷子。
只听老太太说:“昨晚上,他们都没回来,就我一个人在家,要不是小花陪着我,我半夜睡不着,就一个人守着黑漆漆的屋子——”
我诧异地问:“昨晚上余宁也没回来?”
老太太说:“打电话回来了,说值班——”
儿女都夜不归宿,把岁的老娘一个人扔在家里?这要出点啥事呢?心可真大。
我那东北老娘们儿的热心肠又蠢蠢欲动。
我去卫生间给余宁发了一条短信。
我说:“昨天中午,小花说我议论您卦的事情,我跟您解释一下,我什么都没说。”
我以为不会很快回复我,没想到,手机叮地一声,余宁白衣飘飘的头像里多了一条短信。她说:“我知道。”
三个字,简洁明了,是她的风格。
我说:“大娘说你们昨晚都没回家,我担心家里半夜没人,大娘有什么闪失,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们一下,夜里不能让老人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来到许家做保姆,就把你们当成半个亲人了,善意的提醒,别多心。”
余宁很快回复我:“昨晚小花在家里。”
我瞬间明白了,她知道昨晚小花在家里,所以才没回家。
我多嘴多舌了,恨不得掴自己一个大耳雷子!哪都显得有你,欠儿欠儿的!
老太太说玫瑰谢了,要我陪她去买花,她这几天腿养得差不多了,要出去溜达。
下楼时我帮她拎着助步器,她两手把着楼梯,一阶台阶一阶台阶地往下挪,我说大娘你咋不住一楼,或者换个电梯楼?
老太太说:“哪都不走,死就死在这楼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特别坚定。
我好奇地问:“为啥呀?你要是住一楼,或者住电梯楼,下楼多方便啊?推门就出去了。”
老太太说:“这是幡儿他爹给我买的楼,我住着踏实,我哪都不搬!”
我心里掠过一波激流,原来这栋老楼是老爷子在世时买的。
这是一栋有历史有故事的老楼,大娘不愿意搬到电梯楼,我理解。哪个老人不念旧的,尤其是爱人为自己置下的家业,我想起老夫人房里的那些黑白相册,老爷子的照片,再看看老太太,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敬意。
人活到六十五岁,像老太太这样坚强,豁达,有心劲儿,真是一种美好。
我和老太太路过小区的健身区时,看到一些穿红挂绿的大娘在跳扇子舞,音响里播放着《女人花》,旁边几个遛鸟的老大爷跟她打招呼,其中一个胖胖的老爷子说:“小玫瑰,嘎哈去呀?”
老太太斜了歪帽子一眼,说:“买玫瑰去,咋地,眼气呀?”
胖老头说:“自己买啥玫瑰呀,都是别人买玫瑰送咱。要不然我跟你去花店吧,我买玫瑰送你。”
老太太说:“滚一边拉去,你那臭手爪子摸过的玫瑰我才不稀罕要呢!”
老太太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遛鸟的几个老爷子还有旁边玩扑克的老爷子都笑起来。
旁边单杠上打悠悠的一个老爷子也凑过来,陪着老夫人走了几步,嘘寒问暖。
“新雇的保姆啊?”老爷子看着我,问老太太。“我说这几天没看见小花呢,小花咋不给你做保姆了呢?你们不是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