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天,近傍晚时,教坊司掌灯,迎来一批雪路受阻的外地商客。
暖香阁老鸨子感觉今夜有钱可赚,叫姑娘们梳妆打扮全部接客。半炷香后,一众莺莺燕燕登台表演,靡靡之音,艳词媚舞,赢得底下商客阵阵欢呼叫好。每人打赏了些许银票,便是暖香阁三日的流水。
老鸨数票子数得乐开了花。各行各业都有靠天吃饭的时候,对于教坊司,雨天雪天必赚大钱。特别是百年难遇的大雪天,积雪封路,外地商客被迫停留数月之久,这时节往往能赚足两三年的盈利,不仅老鸨发家致富,礼部官员腰包鼓鼓,姑娘们也能被商客选中,几百两银子赎身,从此脱离苦海,再作良人。
可今年暖香阁来了两个特例,准确的说是一个冥顽不灵的犟丫头带着另一个也不学好,混迹多日,连暖香阁头牌周妙彤都被洗脑,成天不干正事,躲屋里不知道捣鼓什么。若不是看锦衣卫总旗和金刀门严家的面子,这两个犟丫头早被强制接客,换取钱财。
商品一旦失去了价值,老板必弃若敝屣。周妙彤在暖香阁的地位直线下降,昨日搬离了大房间,被新晋头牌赵姑娘所顶替。周妙彤觉得无所谓,老鸨却打起了小算盘,她在周妙彤身上花费了许多工夫和钱财,好容易捧出个京城名姝,不趁今夜大捞一笔,终究难以甘心。
“来来,你过来。”老鸨唤来手下小厮,遥指楼下一众商客,“瞧瞧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客人?”
“笨!”老鸨香巾拂脸,迷得小厮直流口水。老鸨笑道:“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小傻瓜。”
“是银子是银子。”小厮慌忙不跌地点头,目光始终停留在老鸨身上。老鸨混迹风月场多年,怎能不知小厮心思?手指头轻戳其额头,愠怒道:“既知银子,还不快去请周姑娘?”
“周……周姑娘,小的实在请不动呀!”
小厮并不傻,知道周妙彤是个烫手山芋,请得动得被严峻斌骂,其后还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沈总旗;请不动得被吴丫头骂,其后也有个不好相与的程丫头,正是老鼠钻风箱,的两头受气,他才不去。
“小的……小的觉得您比什么周姑娘赵姑娘好看多了,若是再……再打扮打扮,全天下都没人比得上您。”
“咯咯咯……”老鸨被逗得花枝乱颤,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在小厮眼里凭添了几分成熟韵味,一时间竟看呆了。
“你真这样觉得?”老鸨板正小厮的脸,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见其眼神尤为真诚,忽没了调笑的兴致,拨开小厮,快步向周妙彤房间走去。“今夜不必上楼,就在楼下伺候闲客吧。”
“是。”小厮躬身答应。眼望老鸨背影远去,这才美滋滋地跑下了楼。
……
“噔噔噔。”
老鸨敲响了周妙彤的房门,整理一下衣衫,等其开门。
“哪位?”
“我。”
“你是哪位?”
“我是你老妈子!”老鸨莫名火起,一掌推开门,果见那两个丫头也在房中,皆手持长棒,“咻咻咻”不知道练什么三脚猫武功。
“呦呵,想做那红拂女呀,可惜投错了胎哟!”
老鸨言语相讥,一摇三晃走向周妙彤,没想到吴丫头突然发难,滚桌落地,手中长棒已贴近她咽喉!
“让你别来找麻烦,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吗?”
老鸨忙举起双手,倒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片刻惊慌过后,便镇定如常,冷言冷语道:
“吴筱芸,还有程雪。呵……别以为老娘怕了你们身后之人,这天儿还没变呢,也指不定哪天就放晴了,那个位置的,谁人能坐万万年?”
“这句话你说对了。”吴筱芸撤手笑道,“这天儿将变未变之际,我姐妹俩不还在你眼皮子底下蹦跶么?”
“这句话你也说对了。你们姐妹随便蹦跶我管不着,我是来找妙彤的,所以,请回避!”
“如果我说不呢?”程雪出声,手持长棒渐逼向前。周妙彤生怕引起争端,拉住程雪劝道:
“雪妹,你和云妹先出去吧。没关系的,妈妈待我很好,我也不会忘了与二位妹妹的约定。”
周妙彤都这般讲了,程雪吴筱芸也不好逗留,告辞出门。吴筱芸关门前不忘冲老鸨做鬼脸,气得老鸨嘴歪眼斜,低声咒骂:
“贱婢,当我暖香阁是她小时候的吴府吗!”
“妈妈,你别生气了,云妹毕竟年纪小……”
“小,十岁还年纪小?老娘十岁都红遍北京城了!”老鸨冲门外叫嚷,却是色厉内荏,别人不在时才敢发火,更欺软怕硬,回过头来与周妙彤道:
“妙彤,我方才讲了,暖香阁开的不是善堂,接待的不是信徒。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今时大雪封路客源不断,你就帮妈妈赚取最后一笔,到时半价赎身,与你的严公子沈总旗远走高飞,妈妈绝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