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是在医院,医院距我住的小山村得有三十里地。
我晕乎乎的坐起来,看见春明和明锋坐在椅子上,明锋的手包成了一个大馒头,我急切的问他,“我弟手指头没事吧,还在吧?”
“在,炸了个口子,手指没炸掉,你别怕。”
“还说呢姐,炸的是我的手,你晕的啥?”
明锋皱着脸无奈的看着我。
“还说你姐,本来病就没好利落,白天累一天了,晚上你还给她惹点事,不能消停点?”
春明挥手拽起他衣领子,“傻瓜,以后还捡炮放不?手给你炸掉,走,回家,能保住你手指头算好运了。”
我弱弱的起身,“对不起啊,我晕血。大过年的让你来医院。花了多少钱?”
我问他。
“哟——,说了你弟一句,这还给我生分了。别跟我提钱,我的就是你的。”
他笑着抬手在我鼻子上拧了一下,搀住我往外走,“你这身体素质太差了,他崩个手还把你给吓晕了。”
室外的冷风令我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真特么冷啊,这是要冻死小爷。”
春明骂了一句,脱下军大衣给我披上,又伸手把明锋拉进大衣。
“你俩披着吧,这大衣我爸发的,挡风。”
“估计得有零下五十度,咱得快点回去,要不然会冻死在这里。”
“不行,你在前面开车更冷,我们后面有被子。”
我上牙打下牙的把大衣脱给他,那年代,部队发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特别是东北兵团的补给。
“你开慢点,我坐你旁边,咱俩披着这个大衣,让我弟裹上两床被子。”
我想他和我挤在一起,总能两个人取点暖,再加上这是凌晨,人最疲劳的时候。
春明把明锋扶上车子,裹上厚厚的两个棉被,他拍了拍他,“小子,别睡着了,会冻死车上的,用那只手,掐着点自己。”
他又把我裹好扶上驾驶室,从车座底下抽出摇把,然后从车前方的小洞里摸出一盒烟。
“佳——,我太冷了,让我抽根烟。”
他哆嗦着手,点了几次才把烟点着,深吸了两口,呛得他哈下腰咳嗽了几声,“我哥这烟也不咋地啊,还跟宝贝似的藏着。”
他把摇把插进车下面,一阵狠力的摇,可是车只闷响几声,没有发动着。
他扯了扯手套,两口把烟吸完,在手套上吐了两口吐沫,加大力度摇了起来,随着他的一声爆喝,车终于被他摇着了。
我已经在车上抖成了筛糠。
他把摇把放进座底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光,看着我。
“别怕,有我在,保你没事。”
他跳上车裹好大衣,我尽量往后坐。瘦小的我倚在他后面。
“抓住我的腰,你也好暖和,省着冻手。”
他说着把我的手一拉,环在他的肚脐处,“咱一定会安全到家的,你放心。”
轰隆作响的车慢慢爬上了山路,车轮上铮亮的防滑链在雪路上碾下一道道深痕,寒风瑟瑟,我紧紧的搂住他,那一刻我想,如果真是滑下山涯,有他陪我过黄泉,此生也不寂寞。
我心里又呸呸吐了几口,他才十岁,我们干嘛不要活着?我们一定会活着。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路面,脸上表情严肃到极致,牙槽咬着的下颚线棱角分明。
大雪过后的山路极端难行,路沿看不见,冰路太滑,一不小心就是车毁人亡。
四轮车开得很慢,等我们开回五十三,已是红日初升,大年初一了。
刚进团部大门,就看见大路门口站着三个人,他哥哥选迎了上来,“明子,你可回来了,你赶紧给咱爸妈报个道去,他知道你把车开走,吓死了,我送他姐俩,你快点。”
他说着靠近车窗。
春明缓缓踩下刹车,摇下玻璃,“哥,我先不下了,哄咱爸妈回家,说我没事。救人来不及跟他说,帮我说点好话,别让爸妈生气。”
他笑笑关上窗,又缓缓松开油门,车经过他爸妈身边,他挥了挥手,“妈——我一会就回家。”
“你快点回吧,你爸妈知道你开车跑几十里路送我去医院,说不准怎么骂你。”
到了院门口,我扶着他冻得紫红的手跳下车。
“慢点,你先活动活动,我看看你弟冻傻了不?”
明锋从被子里钻出头。
“来傻狍子,哥给你接出来,冻傻了吧?掐掐腿,过过血,进屋暖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