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血祭母女
夜深了，洪川披衣下床，打开窗户，双膝跪倒对天遥拜，默默自语道：“师爷、师父在上，为了给孙大娘母女报仇，徒儿要开杀戒了。徒儿立誓我不想错杀一个，也不想多杀一个。下山时你们嘱咐徒儿要为百姓做事，劫富济贫，但未叫徒儿杀富济贫。可像孙阎王这种地方恶霸，良心丧尽，血债累累，实乃天理难容。徒儿绝不能宽容他。望师爷明鉴。”祷告完毕，这才安心睡下了。
两天以后，已是腊月二十九了。这天晚上千门万户，有钱的、没钱的，好像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吴家小镇也有点过年的味儿，不知谁家上了些香火，还放了些鞭炮，好像是提醒远近村庄的人们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孙家堡孙阎王家可与众不同，房前门外张灯结彩，上上下下一片忙碌，一直到深夜才渐渐静了下来。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人已经在他家的暗处守候多时了。佣人们辛苦了一天，巴不得早早的睡觉。可那些看家护院的打手们却提着家伙，站班的站班，巡防的巡防。大约到了二更时分，因天气太冷，又大雪封门，有几个坚持不住，去门房里，一边取暖，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聊些下流闲话去了。
这时只有孙府堂屋门前仍站着两个黑衣大汉，每人腰间挂一把腰刀，老老实实地站在二门前。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洪川看看时机到了，先在屋上各处巡视一番，原来这孙家大院面积太大，房屋太多，而且院中有院，房中有房，一时找不着孙阎王的住处。正在为此事发愁，只见有两个黑衣汉子，看样子是巡更的，从大厅前门穿过庭院，跟站班的打个招呼，进了内院。洪川悄悄跟定，只见两人又去后院绕了一圈，一个说：“兄弟，天气太冷了，咱们暖和暖和去吧。”
另一个说：“小心点，要是被少东家知道，那可不是小事，要掉脑袋的。”
“你的胆子也太小了，他们现在都不知道睡了几个来回了。这大雪天还来管我们的事，前天我和——”话未说完，只听那人“哎呀”一声，栽倒在地。另一个见了用脚踢了踢道：“你看，叫你小心点，摔倒了吧。”弯下腰来拉了一把，没有拉动，蹲下一看，好像他昏过去了，他慌忙叫道：“二哥——二，”嘴却被捂上了，知道不好，一伸手刀也被下了，只觉得那雪亮的家伙，冷冰冰的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背后有人说：“带我去孙阎王的住处，饶你不死，若不然——”那刀一紧，这家伙受不了了，连忙说：“侠士饶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洪川用刀逼着他在前面带路，又转了两个院落，拐了几道院门，这家伙才指着前面说：“英雄，那有灯光的上房，就是孙少爷的住处，他新进又讨了个小老婆，今晚不会到别处去的。”
“老东家呢？”洪川小声问。
“孙老爷、孙老爷前年就去世了。”
“呵，那就省了一桩子事了，”洪川心里想。随即从包裹里取出细索将那汉子双手捆牢，再把双脚捆上，割下一块衣角把嘴堵上，拖到一暗处，小声说道：“兄弟，委屈你一下，如果阎王不在，就拿你的小命来换。”
洪川一个纵身上了台阶，来到窗前，用手轻轻划破窗纸向内里一瞧，里面好像是一大二小的套间，外面睡的可能是女佣，中间一间摆着梳妆台、穿衣镜，好像是梳妆打扮的地方，内里一间可能是卧室。洪川一一看过，没有惊动佣人，用袖箭打开第三个套间的窗户，悄悄进了卧室，用刀挑开帐幔一看，那孙延旺正与小老婆抱在一起，睡的正香。洪川也顾不得许多，挑开被子一伸手将那男的拖下床来，喝道：“你可是孙阎王！”孙阎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大过年的，这风雪之夜，会有人半夜三更来到他的房间直叫他的名字。只听他昏昏糊糊地说道：“我是，我是，你这是干——”话未说完，小爷咬咬牙说道：“是你就好！”手起刀落，孙阎王已身首异处了。这时惊动了那边的女佣和床上的女人，她从梦中惊醒一看满地鲜血，一个汉子提着个血淋淋人头站在她的面前，孙阎王**着的无头尸体倒在血泊中，早吓得魂不附体，来不及穿衣，只是跪在床上连连磕头求饶。小爷也不搭话，割下一块帐幔将人头裹上，开开房门，大摇大摆的出了后院，飞身上屋去了。
这时只听一阵锣响，十几个壮汉操着家伙从各处赶来，到上房一看，满地鲜血中躺着个无头尸体，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魂飞天外。这一下孙府上下可炸了锅，有胆大者大喊：“抓刺客！抓刺客！”正在众人拿棍的拿棍，操刀的操刀，四下寻找杀人凶手时，突然见屋顶上站着一个玄衣蒙面大汉，大声说：“你们听着，孙阎王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为这地主恶霸效力了，你们这里有个叫王顺、王利的吗？”内中有怕事者连说：“有，有，在这里呢，大侠有何吩咐？”
“王顺、王利，告诉你，由你俩领头，明天一早打开孙家粮仓放粮，救济穷人，每人一斗，来者不拒，放完为止。如果有不听者或从中闹事者，孙阎王就是你们的样子，王顺、王利听到没有？”
这王顺，王利一听吓得屁滚尿流，我的天啦！这大侠怎么就知道我兄弟二人的名字呢？马上想到那天早晨破庙前的情形，心想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咕咚”跪下连磕响头，“侠士饶命，我们一定照办。众兄弟，你们都听到了吗，可不能为难我们啦！”又是磕头。
这时小爷从腰内抽出早已备好的白布，裹上块飞蝗石扔到地上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官府前来追查就说是我杀的，看看这上面就知道了。”有胆大的将白布捡起，就着灯光一看，上面写道：
“六年前有笔血账，六年后应当还偿，逼死孙翠花，打死孙大娘，方圆数十里叫他孙阎王。恶有恶报，理所应当。”落款是：江湖游侠。
看完字条，等大家再抬头看时，那人已不知去向了。
于是王氏兄弟赶紧一面命人打扫上房，料理孙阎王的后事，一面商量着如何放粮的事。内中有一个叫孙延财的，他是孙延旺的堂弟，一见人被杀了，这些穷鬼还要分粮分钱，总是不甘心，于是连夜悄悄直奔县衙报案去了。
第二天大清早，孙阎王昨夜被杀，现在要开仓分粮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方圆数里。人们纷纷带着口袋箩筐，半信半疑地涌向孙家堡想看个究竟。大家都想着，如果能分点粮食过年岂不更好，就是分不到粮食，看看孙阎王的死也高兴。
再说洪川提着人头来到破庙内，稍坐片刻，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心里好像总有点那个。然后去庙后的乱草丛中一路寻找孙大娘与翠花的坟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土堆，果然像干娘说的，坟前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细细一看，碑上刻有“孙氏大侠母女之墓”，边上刻有“孙老儿率众拜上”的字样。洪川一见心中一阵难受，回忆起当年的一幕幕，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会，他把孙阎王的人头摆上，把随身携带多年的褡裢儿铺好，双膝跪下拜了三拜说：“大娘、翠花，我看你们来了，谁知你们已经走了。是我害了你们，现在我取来了孙阎王的人头为你们祭奠，我只能这样了。”说罢又拜了三拜说：“大娘你稍等，我去去就来，为你买些纸钱去。”
于是迈开大步离了破庙，直奔大道而去。此时天已放亮，远远的还看到有一阵一阵的人群往孙家堡方向赶。
洪川又走了数里之遥，来到一个小镇，买了些纸钱，还特意找石匠为大娘制作一块大石碑，中间与落款仍用原来的，只是石碑两旁他亲自为大娘撰写一副对联，这是他昨夜就想好了的，上联是：“怜贫救难慈母爱”，下联是：“秉直豪爽侠士心”。中间是“孙氏大侠母女之墓”落款仍是“孙老儿率众拜上”。一切停当，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他将这二百来斤的大石碑背在身上，再次来到孙大娘坟前，将石碑放下，正准备先烧些纸钱，再为大娘立碑。突然从破庙后边走出两个人来。洪川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孙大爷和大娘吗，奔过去一把抱住孙大爷，“大爷，他忍不住又哭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孙大爷见到洪川又是高兴，又是伤心，说：“兄弟，不，孩子，我每年大年三十都要来给她烧些纸钱的，今年一回家就听老婆子说，有个小伙子，说要为孙大侠报仇，非要认做干儿子，我听了就猜想一定是你小子。你小子可干了件大好事，为民除害呀！现在远近村庄都闹开了，分粮的分粮，分钱的分钱，热火着呢？据说县大老爷都知道了，看了你留下的字条，悄悄地走了。我说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还在这磨蹭，还不赶快远走高飞逃命去呀！”
洪川说：“干爹、干娘，你们放心，我没事的。那县大老爷识时务就算了，若不识时务当心他的脑袋，也跟孙阎王一样。现在县衙里的那几个差役就更不在话下了。”
孙大爷看到地下的石碑，笑笑道：“你小子想的周到，够义气！我那时没有钱，凑乎着。”洪川与大爷、大娘一起先把石碑立好，又一起烧了纸钱，洪川又跪下磕了头，大爷大娘站在后面拜了几拜，大家祷告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洪川说：“大爷家里不好说话，我们就到这庙里坐一会吧。”于是一同来到破庙中，洪川又说，“大爷，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否？”孙大爷说：“说来听听。”洪川说：“我想今晚再去孙家一趟，从他家弄些钱来，你们再辛苦一些，在附近村上分发，每家几块大洋，远处村庄我去办，让大家都能过上一个好年。真个是梦想成真，‘开门大发财，元宝滚进来。’你看如何？”
孙大爷哈哈一乐说：“你小子真有奇思妙想，就这么办。”此时天色已晚，三人悄悄来到孙大爷家中。洪川说：“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于是一路小跑来到孙家，孙家此时已是树倒猴孙散乱成一团了。洪川在混乱的人群中选一高处站定大声说道：“孙家的丫环、佣人、家丁、打手听着，孙阎王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他家的财产都是掠夺盘剥咱们穷人的。今天是大年三十了，马上各人领得一份钱物回家过年。”大伙自然高兴。洪川又找来王利兄弟二人，拉着他们来到一个暗处，说出自己的想法。王利兄弟满口答应，说我们正为这事烦心呢，领着洪川来到孙家金库，这金库他们早知道地方，可从来没有人进去过。原来是一个地下密室，破了几道铁锁，进得内室一看，嗬呀，大箱、小箱的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古玩字画，真是不计其数。洪川说：“兄弟们，只要大洋。”王利又叫来几个帮手，洪川吩咐道：“兄弟们，这些银元你们几个人今晚夜间在附近村庄每户分发三块，发完为止。如果有自己私下收藏不分发的，别怪我不讲情面，孙阎王就是你们的样子，听到没有！”
众人诺诺连声：“大侠，一定照办。”
“这几袋我带上，到远处村庄分发，现在立即行动。”洪川又命王利兄弟留下一些钱物打发孙家的佣人们回家。
大伙一听高兴极了。于是背的背，扛的扛，十几个打手现在成了帮手，分头行动起来。洪川突然看到在那金银堆内有一只金碗，灵机一动，有了，顺手带上。提着两袋大洋，辞别众人，纵身上了后院高墙转眼不见了。
一到大爷家中就兴致勃勃地说：“二老，不用辛苦你们了。我叫他们看家护院的分发去了。这一袋大洋，大爷你带上给小兄弟们，全由你安排。寒冬腊月的大雪天，不能总在外面乞讨，总要找个生计才是。”孙大爷说：“有这些银子，事情就好办了，我会安排好的。”洪川又问起大丫、二丫与三黑他们，大爷说：“早走了，听说都去投‘义和拳’了，有的回来说，他们立了功，还当上小头目呢。洪川听了心里暗暗高兴，说：“大爷，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办事，分完这袋钱，我就走了，不回来跟你们道别了，你们多多保重。看来孙阎王死了，没有人找你们的麻烦了。”于是拜别了大爷、大娘。大娘追到门外说：“孩子，天寒地冻，世道又不平静，你也要多加小心！”洪川答应着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这一夜，果真有许多“财神爷”给各家送钱；大年初一，果真是“瑞雪兆丰年”；孙家堡方圆十几里家家户户，果真是“开门大发财，元宝滚进来。”这真是：“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饥寒交迫的人们总是在期盼着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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