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2 / 2)

陈家三郎要成亲了。

这则喜讯令四下围观的群众窃窃私语,而府内的陈金裘身穿新郎服,面色凝重的跪在宗祠内的蒲团上,好似入了定。

陈家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一侧,她注视着陈榆晚的灵位,说:「老爷,今日三郎成亲了。陈家……总算有了盼头,你在天上可要保佑金裘,子嗣绵延,满堂儿孙。」

陈金裘持着香拜了三拜,旋即将香插入香案中,说:「母亲,今日儿子成亲是大喜的日子,有些话,儿子想与母亲说个清楚。」

老夫人侧眸看去,沉默了半晌后才说:「你要说什么老身都知道,但你今天什么也不该说,只可以笑。」

宗祠内的烛火点点,明亮的光晕令满堂通明。

陈金裘望向陈榆晚的牌位,语气平静地说:「儿子想说的母亲都知道,看来老实这张嘴是什么也瞒不住。这其中,恐怕不是他不愿瞒,而是他该听的人从来不是我。母亲。」他看向老夫人亲切地问,「可是如此?」

老夫人仍笑的慈祥和蔼,她就像是一位弱不禁风的老人,说话永远那么温声和气。

她温和地说:「你从小就是个滑头的主,论猜人心思,三兄弟里头,属丘生最为得心应手。老身心知自个儿和他母亲比,是万般比不上的。但而今要拿你和丘生相比,你缺的,便是一颗狠的下来的心。」

「所以震声、厚德、老实,这三个贴身仆役都是母亲安排在我们身边,为的监视我们?」陈金裘先是问,后又轻笑一声,「我早该知道的。从小到大母亲事无巨细,绵里藏针。对我们三兄弟所作所为都这般清楚。我总觉得奇呀。」他叹着气说,「现在看来,只是我们三人的手段,都不比母亲这般绝呀。」

他深深倒吸凉气叹息。

午后的天际阳光明媚,老实无声站在宗祠门前,垂着头缓缓跪了下去。

「陈家,现在是支在弦上的箭。」老夫人慢慢地说,「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了。」

陈金裘平静地望着老夫人,好一会儿后才说:「我喜欢她。」

「她是九州通缉的要犯,而你如今是陈家的主心骨。」老夫人摇了摇头,「你与她断无可能。」

陈金裘面色不变,他平静沉稳地说:「我想娶她。」

这声话语好似绝唱,回荡在宗祠幽寂的空气里,久久徘徊。

老夫人慈和的笑意逐渐褪去,说:「今日是什么日子,于陈家是什么日子。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陈金裘耐心地说,「今日内城九楼建成,陛下亲临提笔。届时入夜。双龙争王之时。」

屋内的气氛凝重,原本平静的烛火被吹进来的风抚弄,陡然摇曳了一下。

「晋王要动手了,秦王怎么会安耐得住?」老夫人握着拐杖缓缓走来,「自古夺嫡之争皆是九死一生,更甚者还未入局便已定命数。陈家是郑国开国以来的律法世家,从先祖传到你父亲那一代,经历帝王争权历历在目。而今传到你的手里,你若不选一方,那陈家便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你不选,摇摆在晋王与秦王之间。而你大哥更是昏聩,选了一个早就死了多年的人。」

拐杖落在地上沉闷如磬声遥遥,老夫人与陈金裘四目对视。

「那母亲选了谁?龚风雷是秦王帐下,手下统兵皆为

崇都城防,母亲要我娶他的女儿,可不就是代表陈家站在了秦王一方。」陈金裘挺直身躯问,「母亲,你可知龚风雷到底是谁的人?」

老实闻言抬眸望向屋内,喉间滑动咽了口唾沫。

「他是晋王的人。」老夫人俯视跪着的陈金裘,「庞博艺树大遮风,但老身眼睛没瞎,看的穿他的把戏。」

「大哥选了齐王,母亲选了晋王。皇后乃秦王生母,焦鸿雪如今为太尉,此二人皆为秦王靠山。」陈金裘迎视老夫人的目光,「兵权在秦王手里,纵使龚风雷手握驻防虎符,但若秦王发难,母亲可曾想过。」他一字一句地重声说,「区区三千巡防军可敌万骑城西禁军否!」

老夫人闻言眼角微抽,她顿了须臾,神色从僵硬又复温和。

她背身过去,惆怅地说:「自古夺嫡须得名正言顺,秦王举兵倒戈,那于九州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弑君之徒,人人唾弃。这九州人信奉的是律法,不是刀兵。」她转回来看向陈金裘的眸中饱含慈爱,「丘生在审时度势,但他遥在烟州远不及你我看的清。你担心选错了人,致使陈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站与不站,又该站在何人那头,从来不是我们说的算的。」

陈金裘看着正前方的灵牌,说:「父亲当年选了孱弱的圣上,而不是文武双全的大皇子。而今圣上不也凭借当年我们陈家,一步登天坐上九州宝座?可后果如何?自父亲去后,陈家门可罗雀,而今的地位已是日落西山。加之大哥在烟州为质,而我即便接下了刑狱,那律法于玩弄王权的皇家而言,仍是草书一章,不值一提。」

老夫人从这个自家儿子的话中,听出了无奈。

「确是如此。」老夫人惘然地将手搭在陈金裘的肩上,「所以陛下,也是在怪你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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