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知一个土匪为何要扮做和尚，但知道这些年的黑吃黑让佛像两侧的金刚都镀上了金身。
“阿弥陀佛，练武需四要，势、神、气、体。同修则四要贯通，专精则首推炼体。气，辅道尔，以气成宗者，万万人不得一，须知孰轻孰重啊。”
闭着眼的长髯老僧沉气拨动着念珠，黑亮的大胡子和雄壮的阔身衬得金线袈裟气势十足，其身后有条光头短髯壮汉，默立拨珠，口颂真经。
高拿龙合十一礼，嘴角忍不住扯了扯，缓缓退出大殿。
也难为老头了，不打劫的那些个夜晚都是扯着耳朵舞着刀柄对着他吼。
“行你母的气，老子好好一套体势双修的刀法不练，再不济修持我明王法门，就那破飞铁有甚好练得。练练练，当时就该木桶作马桶给你溺死，白瞎挂这么些年的羊奶袋了。”
想起那充满酒气的大嘴和油亮乱散的胡须，还有挥出幻影的刀鞘，高拿龙屁股都一阵发紧。
前世今生他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怪和尚，念佛不吃斋，传功无法号。爱喝酒爱骂人，更爱大晚上跑出去剁人抢财。就是死了，高拿龙都不知如何给他刻碑尽孝。
“插个木棒得了，说不准哪天三缕邦硬的胡子就破土而出了。”好像想到什么欢快的事情，高拿龙哼着小调溜达回了后院。
回到厢房，高拿龙盘坐榻上，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一手握紧玉吊坠，一手礼佛于胸前。双眼微合，留隙观光。呼吸之间，意守丹田。
只觉一股盘桓于小腹的气随着呼吸在慢慢壮大，散逸的气丝行向五体四肢。
这是有龙一朝最常见的御气决，呼吸之间，存气于身，威能大小皆量之于气，是为气量。
达者通体皆气，出之不散，引物不坠。并指运气，脱袖而出，是为气剑。
气剑者，神兵以下不可当，一剑分万剑，万剑归无量，可为世之一“宗”。
简单来说就是气越粗越精纯，男人就越强，最强的男人可以射出一道剑的形状。我们称之为“老师”。
高拿龙依稀记得，当老头腆着肚皮甩着吐沫星子讲着他那刀法如何玄妙，明王法门如何威猛时，小小的他却在行气时感受到了玉瓢吊坠的呼应。
行一分气，结两分果。
从那时起，高拿龙就坚信，这就是他轮回此世的金手指，是“宿慧”的福报。至于老头的明王法门和炽斩刀法……
记得上一世有个电影里，坑蒙拐骗的杀手说自己会神仙索火焰刀的已经凉透了。
哦对了，他老大还木有小钉钉。
“一点儿都不男人。”某浴霸如是吐槽道。
…………
大殿里的长髯老僧并不知道自己在高拿龙眼里早已是满身槽点，他稳稳的敲着木鱼，木鱼声在大殿中回响着，规律而定性。
倏而一顿，整个大殿完全安静下来，身后静静默立的僧人缓步俯腰上前。
“觉远，我一身法门刀艺尽数传你，日后当勉力修习，莫堕我门威风。今日是你师弟入山门的日子，也是了解我和他因果的日子，带着觉因下山吧，再觅个山门夺个佛像，传我衣钵。”
名为觉远的中年僧人面容刚毅有威仪，短须髯，高隆鼻，浑似个将军。一双大手粗粝厚实，稳稳的拨动着念珠。木然的大脸上皱起一丝不解。
“为何要带着觉因？”
“少他奶奶的废话，要不是觉因还小未传真法，我都想让你留下来一起送死，我净收了些什么玩意儿，要么榆木脑子只懂养势，要么根本没脑子只练那劳什子气。就小的聪明，四要皆具，除了根骨太轻了些，日后必是大才。”
刚刚还沉静的老僧蓦然站了起来，怒睁双眼，须发四舞，粗犷的吼骂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如大魔喝骂群鬼。雄阔的身形微微前俯，明明只是刚过晌午，身后却离奇映出一道庞大的黑影，一点点向四周蔓延，像要撑满整个大殿。
“了然了。”觉远眯了眯眼，拨动念珠的手突然慢了下来。脸上不解的褶皱捋平一般，又是一副木然之色。
长髯僧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身后的黑影散去，四散舞动的胡须垂落下来。他伸手挠了挠胸口，大殿又恢复了之前沉静的样子。
“下山后，你不能从军，觉因不能找他娘，记得仔细传他功法，耀我师门。你俩都要换回俗名，一定要抢个新佛像重新供奉起来，滚吧。”一口气说完，老僧好像放下了什么包袱。挠完了胸脯子又捋了捋胡子，复又盘坐下来，掏出个小酒壶自饮起来。
…
“了然了。”
看着一步一步走出大殿的觉远，长髯已沾上酒水的老僧突然咬金断玉地大喝道：
“洒家法号了果，了完山下因，再了山上果。平生只供一座佛，忿火明王心头坐。”
…
“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