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闲叙完毕，颜玉卿摆开文房四宝，毛笔蘸了墨，在铺好的宣纸上开始一笔一画地示范给十一看，嘴上也不闲着：“水墨画分为很多流派，画风豪放粗犷的，画风细致婉约的，它们各有特色，很容易辨识的。”
十一站在身后，摆出一副勤学好问的做派，睁大眼睛左看右瞧的，根本没有顺着他的思路往下回答，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为什么山一定要画成青色的，山也可以是红色的，太阳落山时洒在山上就是红色的。为什么你要画成远山近水，不能远水近山吗？我们站在琉城一眼看到的都是山，河流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才看得到……”
玉卿说道：“我们所看的现实，经过艺术加工，按照我们的审美来设计构图，以符合我们的美感……”
十一接口道：“那意思是，只要我觉得美，我就可以画成我喜欢的样子了……”
玉卿一时回答不上来，他接受的正统教育就是师傅教什么，自己就学什么。
对于十一这个发人深省的提问，他一下子被难住了，他正了正心神，道：“十一妹，你看我这里，这朵梅花是这样的……”
十一见玉卿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瞧不出玉卿画的如何，在玉卿犹如念经的教学中，她的思绪不知道跑哪里去。
她觉得实在无聊，没办法，天生对这些附庸风雅不能上道，玉卿如果去讲课，肯定是不受欢迎的。她腹诽着，摇头晃脑左右乱瞧。
这一瞧就瞧见了藏在树后的肖琦之。肖琦之也不躲闪，很是镇定地接住了十一的眼刀子，连声对自己说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大丈夫要忍辱负重，方能成事。
于是，他抬手装模作样地做折柳动作，奈何秋风吹得紧，叶子都吓黄了，左看右瞧还是没挑到一枝合符赏柳光景的，只好拣了一条夹杂着两三片绿叶的黄柳，一步一步走向二人之处。
十一听他一开口就是“金风催万物，折柳见苍颜”来掩饰刚才的小人之举，再想到昨天那一出，心情颇好。
颜玉卿停了笔，赶紧行礼。肖琦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十一恶语相向，只不过问了十一一些基本问题，“十一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那是当然，昨天看了一出好戏，一觉睡到天亮”肖琦之听到十一嘚瑟的回答，咬着牙，把恶声恶气全都吞到肚子里了，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十一小姐可用过早膳了？若还未吃，不如陪本王一起……”十一打断他的话：“吃过了。不必麻烦肖王爷了。”
面对十一的拒绝，肖琦之方寸不乱，很是大度地说道：“那本王就不打扰十一小姐和颜大人了。”颜玉卿规规矩矩地说道：“下官不敢。”二人目送肖琦之晃悠悠地离开了亭子，自然瞧不见肖琦之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颜玉卿本来打算一整天陪十一画画的，结果十一坐在旁边，时不时地蹦出这个问题，那个问题。
玉卿是个理论派，没法教导十一这个现实派。他每一次下笔，十一都能问出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问题。
他冥思苦想，结合各种理论，加上自己各种臆想，还是没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幸好走远的肖琦之折回来了，对着十一眨眨眼，道：“十一妹，我得了个好东西，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就把这东西送给你。”
十一冷淡道：“我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我现在肚子很饿，只想干饭……”就差“滚一边去”直接说出口了。
这时候，玉卿连忙帮腔道：“十一妹，难得王爷有东西送你，你这样直接拒绝，也太伤王爷的心了。你跟着去瞧瞧又吃不了亏。”
十一回答道：“是吃不了亏，但是吃不了饭啊。现在快中午了。”
颜玉卿此时此刻连一分钟都不想跟十一呆在一起，他说：“王爷一片好心，送你的东西一定不差。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
对于颜玉卿的叛变，十一哼哼了两声，她瞧不得玉卿这副巴不得他赶紧滚的模样，双眼一斜，叉腰说道：“好吧，既然玉卿哥哥替你开口，那本宫就勉为其难地给你个面子，看看你给的是什么惊喜。若是不符合本宫的意，尔等竖子，就等着人头落地……”她大掌一挥，后面这句话还拔高了声音，唱出了昆曲的调调。
肖琦之如释重负地看着两个人你踢我一脚，我揍你一拳，又打又闹地走了。
这时候，已经在凉亭不远处等候多时的淮月，端上一碗银耳莲子汤，又替他收拾好文房四宝，温温柔柔地说道：“大人，说了一上午，想必你也是口干舌燥了，喝一盏银耳莲子汤，润润喉咙……”
玉卿看着淮月在一旁替他做这做那，思绪复杂地接过这碗汤，慢条斯理一勺勺地送进嘴里，他想，若是十一妹能有淮月这般贴心就好了，若是能再有文化素养一点就更好了。
肖琦之带着十一七弯拐地来到沉水阁，沉水阁是贵客下榻之地，十一很少来过这里。
她跟着进去，院子里栽着各色牡丹，下人们把这些花伺候得很好，牡丹们着粉穿红，富丽堂皇，很是热闹。
沉水阁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十一进了一楼，外头华丽，里面却是朴素得很。
很平常的书案摆在中间，很平常的字画挂在墙上，三个角落里各自放了一个花开富贵的大花瓶。花瓶里清一色地插着垂柳。
肖琦之神秘兮兮地指着剩下一个角落里一个盖着红布的铁笼子，笑眯眯地问道：“十一妹，你猜猜这里是什么？”
十一疑惑道：“小老虎？”最近琉城的猎户经常出入琉家，往年他们家是送过虎崽的。“不对。”肖琦之摇摇头。
“鹦鹉？”十一说完，自己摇了摇头，前几天这货刚送了一只鹦鹉，增加了似水的工作量。十一道：“该不会是奴隶吧？”不过，这笼子也太小了。
肖琦之问道：“你怎么认为我会送给你奴隶呢？”十一漫不经心地说道：“往常确实是有很多人送我奴隶的。”肖琦之变了脸色，但又不好追问，又立刻恢复了笑容；“既然你猜不着，那还是由我来揭晓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