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二郑重地点头。
“你们一向不做粮食生意，为何突然在十月中旬购进一万石粮食？”
琉二对琉家的生意了如指掌，这万石粮食，也算是大手笔，他轻轻一笑，说道：“丞相大人，你这话问得好生无趣。我们做生意的，不就是为了多捞钱嘛，这钱送上门了，岂有白白送走的道理？”
琉二话里话外透着瞧不起祁雪峰的意味。祁雪峰也不以为忤，仍然耐着性子问道：“这万石粮食以文石市价买下来，何来的利差可言？”
琉二奇道：“什么文。丞相大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当时，我买下这粮食不过每石文。按照市价，我还能挣上一番。有何不可？”
“可有凭证？”祁雪峰说道。琉二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购买的契约，甩手扔给丞相。白纸黑字，“今琉二向赵念购万石粮，共计两银子。货银两讫。”
“这赵念长得什么样？”祁雪峰问道。
琉二瞧不上祁雪峰的为人，回答的每句话都带上了浓浓的鄙视之意，得瑟什么劲儿呀。心下烦躁，回答也更加不客气了：“这赵念长什么样，我怎么会清楚？我不过听了一个叫李四的中间人，有个粮商赵念运了一车的粮食到了琉城，因为水土不服，病的厉害，急需用钱，托李四贱卖了粮食。我只见过李四，旁的人是没见过的。”
“那这李四在何处？”只剩下李四这条线索了。
“说来也是命，那李四经常出入烟花之地，染了花柳病，前两天发病，没过几天就死了。”琉二惋惜着说着，话里包不住的幸灾乐祸。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主事的人好狡猾。
“我们收到粮食后，运送军粮的军队经过琉城，得知我们有万石军粮。叫我们卖给他们。我想边疆战士也不容易，就按照市价卖了。”
那十万石粮食确实最终到了凉州。祁雪峰扶着额头，素净的手指敲打着书桌，沉思了一阵。琉二无声地嘲讽着，不屑地看着他，当初琉家是缺了他吃的，还是短了他穿的，为了一个贱婢，竟如此地恩将仇报，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毁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祁雪峰抬起头，又见到琉二眼里的轻蔑，他放缓了速度，说道：“二公子，当年确实是我有错在先。若你们愿意，她还是我祁雪峰的人……”
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夫人。琉二冷笑道：“多谢丞相抬爱。我们琉家还没穷到养不起姑娘的地步，需要你把和离的下堂妻捡回去做妾……况且，当日你所娶的琉家小姐已死，现在的琉十一身卑位贱，根本不认识什么丞相大人。”
祁雪峰哑口无言，本意就是给十一一个名分，一个妾的名分，至于夫人的位置，凭他今时的地位，十一要不起，他也不想给。
琉二走了，徒留他一人呆在书房里，翻着一直翻不过去的章节。印象中，那个娇憨的小姑娘也是蛮讨人喜欢的。除了有些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地把他这个师父拖到无底的深渊。
那时，他仍然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旧衣，徘徊在琉城唯一的书馆。琉城贫苦之地，也出过不少诗画大家。因此，小书馆楼上，也摆放着前几朝才子石开的《万里江山》。石开一向寄情秦楼楚馆，画作也多是美人香草，少有山水画。而这幅字画结构清晰，远近层次分明，兼又大气磅礴，是伤春悲秋的石才子在游山玩水之时，偶然分泌出大量的雄性荷尔蒙，才锻造出这幅古今一绝的万里江山。
他每隔两三日都要去小书馆花上半天时间，仔细观摩这幅画。他也想把这幅画据为己有，奈何一贫如洗，不要说两，就是两也拿不出来。他的束脩一个月也才五两银子。琉老爷看在他是自己捡回来的，还特意加了一两。
而书馆主人没有好好估量这幅画的价值，开口才两。算是便宜的了。拿到京城，两也不一定买得下来。
在某一日，他竟然与小丫头不期而遇。小丫头手里捧着一本《经世算学》，一个人站在书架前念念有词。他博览群书，对算学也有一点的了解。一般是生意人才会去看的，而生意人中识字的又不多，因此这本算学在大梁中，也只有世代商家才会翻阅的。
丫头思考得入了神，待他叫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此时的她，还未从书中的世界脱身，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之人。自己好为人师，当下询问小丫头可有不解之处。她伸手指了一句，说道：“经学之道，为官之理，类入海之水也。滴水入海，遇土则无，遇石则散，遇热则消，稍不顺当，则无踪无影。若执意入海，必积水成洼，聚洼成池，拓池成湖，一湖之水，汇奔入海，失之少，得之多……”小丫头念到这里就顿住了，抬起她的大眼睛，问道：“夫子，所有的湖水汇到海里，都要损失三分之一，你可有什么办法让这所有的湖水一滴不落地存到海里……”
琉府至上而下，各个奴仆都识文断字，这小丫头识些字也不奇怪。他当时并未怀疑小丫头的身份，也没有被这问题难住。他四两拨千斤，笑道：“这有何难。把湖变成海就行了。”
小丫头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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