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相较于库赛德曾在墓园见到她时,瘦削了许多。她的双眼蒙着布条,嘴里被塞上了麻布,双手也在背后被紧紧缚住。她像一只受伤的幼狮,虽然羸弱,却依然倔强地高仰着头,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
库赛德想帮她换一个舒服些的姿势,但刚触碰到她的手臂,对方便剧烈地挣扎起来。
库赛德赶紧道,「你不要乱动,我扶你起来。」
见她果真安静下来,库赛德便扶着她背靠箱壁坐起来,口中说道,「你不要大声喊,我帮你把嘴里的东西取下来。」
她点点头。
库赛德便将她口中麻布取下,她果然没有叫喊,只是喘匀了几口气后冷冷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库赛德自然不好回答,只是听到她声音嘶哑,便转而道,「你等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库赛德取了干净的杯子,将水端到她面前,对方却不肯喝。
「你们究竟是谁?」
库赛德无奈,只能将杯子放下,含糊道,「我们都是感染者。」
库赛德没有说下去,对方也不再开口,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尴尬的氛围令库赛德感到很不自在,他搜肠刮肚许久,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能…你能跟我说一下迪伦·琼斯的事吗?」
「你怎么会知道迪伦?」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几分讶然。
库赛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像他无法回答上一个问题,沉默的空气再次弥漫。
库赛德感觉屋子里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尴尬地起身,想要重新找点事情做。
「我…」库赛德只说了一个字,却出乎意料地听到女子继续开口,于是库赛德又在原地坐了下来。
「迪伦是我年幼时的好友,他住在我家隔壁,年纪比我小一岁。那时,他的母亲已经亡故,父亲则对他很少管束,所以我俩几乎能够整日里腻在一起玩耍。」
她的语速很慢,似是从满是灰尘的相簿中翻找画面。
「直至他4岁那年,他体内被检测出有严重的矿石病感染迹象,于是我被父母严令禁止与迪伦继续往来。当时的我非常抗拒,在几次偷偷溜出家门与迪伦见面过后,父亲说他会出钱将迪伦送到最好的医疗组织救治,因此我可能会有很长时间无法再见到他。」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我知道这是父亲为了禁止我们来往才想出的办法,但想到迪伦能够因此获得更好的治疗,我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安排。从那以后,我和迪伦便只能通过书信联系。」
「迪伦是个很坚强的人,即便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他还是在信中安慰我说,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每当他想到自己体内的源石结晶是母亲遗传给他的,他就不会再感到害怕。」
「我们就这样靠书信联系了三年,直到我岁生日的时候,他还在信中说自己在医院里得到了非常专业的治疗,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库赛德突然打断了她的讲述,「等一下,你说迪伦年纪比你小一岁,你岁时他应该已经岁了。可是我看过墓园的殡葬记录,迪伦应该在岁的时候就已经…」
眼前这个一直倔强地仰起头的女人终于控制不住,低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等她的心情稍微平复,库赛德问道,「那…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迪伦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却很笨。每当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会用草和树叶编制成各式各样的花和小动物,当做生日礼物逗我开心。他在病死前写满了一抽屉的书信,但他给我编制礼物的草和树叶却早已经干枯腐坏,在我岁生日那天,随信寄过来的用草编成的小花已经不知道放置了多久,一碰就碎。」
「我去他的家中逼问才知道,迪伦的父亲生意破败后,便将我父亲援助给迪伦治疗矿石病的资金挪作他用。迪伦的矿石病不仅没有得到丝毫救治,甚至还要在源石粉尘环境下每日劳作赚取衣食,以致于矿石病不断恶化,在我收到信的半年前就已…亡故了。」
库赛德的目光不由落在了看守室的窗台上,那里放着一朵早已枯黄的草编小花。
「所以出于自责,你便用收购草编花的方式来帮助感染者?」
这位富家小姐摇了摇头,「我经常会想,如果…如果当年我不依靠父母,不依靠任何人,靠自己的力量去帮助迪伦,事情是否会变得不一样,但如今,」她自嘲地笑道,「我做的事情与当年那个胆怯懦弱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区别,仍不过是用父亲的钱财和权势,去换取自己良心的片刻满足而已。」
「不,不是的!」库赛德忍不住大声反驳。
他想告诉她,自己、西恩、莱三个人曾靠着编草花得到的钱免于饿死,还有多不胜数的感染者孤儿、流浪汉因她得以幸存。但库赛德说不出口。看着她被捆缚住双手,蜷缩在箱子里动弹不得的样子,安慰的话库赛德根本说不出口。
库赛德想起了康德临行前的叮嘱,但紧接着脑海中又浮现起小堇说过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