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乾反问道:“对我来说,难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吗?”
法国父亲的笑容僵住了。
而诸夏父亲继续道:“他会悲痛,却不知道杀他父亲的真正凶手是谁,对于他来说,这段仇恨在从电视中见到鸟克兰政府处决‘凶手’后已经宣告结束,他领回我的骨灰,在亲人和朋友的陪伴下最终走出来,我相信他会继续善良而正直地活着,继续他那依旧前途远大的光明人生……”
阿兰的表情凝滞,他想起了从小开始接触佣兵生活的儿子。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艳羡。
“不管怎么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让一个年轻人失去父亲,可为了我的父亲,所有的人都可以牺牲,我不介意杀死更多的人……”
他叹息道:“为此,我只能说抱歉。”
白华乾想了想:“听说你父亲现在在巴黎城外的一座别墅里安度晚年,看来他的健康情况不容乐观,陵墓里有能治疗他的东西吗?我倒是非常好奇,陵墓里面有什么,值得让你的国家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如此重视?”
阿兰骤然一惊,眼中杀意迸现:“……你可别搞什么花样。”
“放心,我并不是冲动的人。”白华乾平静道,“搅黄你的事情,成功率不高,而且成与不成,我都会死,甚至会连累我的家人,让他们遭到你的疯狂报复——我丝毫不怀疑你是否会这么做。”
阿兰这才放下心来。
“我很遗憾,康,也不奢求你的理解和原谅,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的语气这才有了一些诚恳和真正的歉然。
白华乾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多说无益。”
他静静地说道:“我会配合你们,为你们工作,不会耍什么花样,记得把我的遗言带到诸夏,还有——记得施压,赔偿金尽可能高一点。”
“……没有问题,白,我向你承诺,以我父亲的名义起誓。”
“那么,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枉我今晚多费口舌。”白华乾戴上了眼睛,拿起了笔,“我会吃饭,一会儿就睡,你可以走了。”
阿兰慢慢地站起,然后离开,带上房门。
这一次动作很轻。
笔尖悬于空中,灯光下,白华乾的侧脸如雕塑般凝固。
片刻之后,水滴溅落纸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哪怕才思敏捷、冷静睿智,可思念妻儿之际,依然只是个凡人。
是血肉之躯。
是丈夫,还有父亲。
他思念着远方的亲人,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谁也不知道,那一面竟是别离。
从小就离多聚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间苦楚,莫过于此。
白华乾从小到大,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即使死期将至,也没有表露出半点恐惧哀求,而是从容地喊来了敌人匪首,通过言语交锋,通过心理的拿捏进退,最终取得了敌人某种程度上的尊敬和理解,达成了一些共识。
总算没有死得稀里糊涂。
他竭尽所能,为自己安排好了一些身后事。
为亲人带去了最终的话语,也尽量争取了更多的赔偿金,作为一名丈夫与父亲,他一直努力给家人以更好的生活,生前如死,死前也要如此。
现在,夜深人静,执笔书写遗书,思念着家人,原本平静无有困惑的心灵却默默祈祷,向着所有的满天神佛所祈求。
谁都可以。
谁听到了都可以。
帮帮忙吧。
他祈求着命运的垂怜,祈求着神佛的一念。
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求祷,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子,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愿他早日从悲伤中走出,依然光明而纯粹,不因失去而阴鸷,不因别离而冷漠,依然追逐光明,依然满怀希望,依然心存善意,不会因为失去而盲目仇恨,不会因为一事而敌视一整个族群。
应该能做到吧。
毕竟是我的儿子。
即使小时候聚少离多,我经常不在身边,也能长成一个好孩子,还有杉杉,还有姜茂才,还有他妈……一定没关系的。
孩子已经长大了。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似乎没有向神佛祈求的必要了。
因为那是他的儿子。
他知道的。
只是这位父亲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儿子并不在万里之外,而是距离自己已经非常之近,他的儿子跨越万里重洋,已经沾染了无数血腥。
此时的白渊正驾车在苍茫的夜路中狂飙突进,向着父亲所在的方向疯狂驱驰,眼中杀意沛然,目光冰冷,无所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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