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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陈的故事(1 / 1)

我第一次听说老陈的故事,还是在团结屯那家名叫莫逆的小酒馆里,当时我还是工地上的一名泥瓦匠,再准确点说,我连个泥瓦匠都不是,只是一个无业游民,正处在我人生的最低谷期。我之所以会来到团结屯也完全是出于偶然,但我一听到老陈的故事,就发疯似的动起笔来,用了一夜的时间一口气写成了一部两万字的短篇小说,这篇小说有幸在当时最火的短篇小说杂志《荒原》上发表,并获得了雪陌短篇小说奖,然而,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篇小说给这个名叫团结屯的沿海而建的小渔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陈的故事极大地激励了我,使我从低谷里走了出来,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因此,我十分想当面感谢一下这位恩人,但遗憾的是,他当时已经去世了。

于是我决定,在那篇短篇小说发表的两年之后,我要重新将这个故事写成一部六七万字的中篇小说,以此纪念逝世的老陈,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老陈的故事是那样地令人震撼,以至于使我觉得,我拙劣的文笔若能写出其中百分之一的精彩程度,我都应该谢天谢地了。

所有的故事,都要从那个炎热的午后说起。

七月的一个中午,太阳炙热地蒸煮着人间,天地间没有一缕风存在,整个人间好像一个巨大的高压锅,置身于其中的万物正被慢慢煮熟,炖烂。

我正在一辆巨大的水泥罐车的卸料口下等待着水泥慢慢地灌满一辆小推车,汗水浸透了我的背心,工地上巨大的扬尘呛得我张不开嘴。这时,领导突然从远处的办公室门口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也许是太远的缘故,我并没有看到他脸上愤怒的表情。

走进领导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面开着空调,冰凉的冷气抚摸着我的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令我感觉十分惬意而舒适。但很快,我就感到情况不妙,因为这次,我看清了他脸上流露出的愤怒。

领导把手机啪的一下扔到桌子上,指着手机里的照片,大声吼到:“看看!看看!!这就是你干的活啊?”他声嘶力竭地喊叫,吓得我打了个哆嗦,他接着说道“你看看你平的墙面,坑坑洼洼!比我妈的脸都丑!你是不是跟我闹着玩呢?啊?!”

听完领导这句话,我承认我干的活确实有问题,毕竟我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但你也不用这样骂我吧!我心里愤愤不平。但没办法,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能挤出一脸的假笑,奉承地说:“是是是,我干得确实有问题,但我愿意学。”

可谁知领导听完这话,怒气不减反增地说:“学你奶奶个爪!我们这的工作效率这么高,赶得上进度都不容易,你还想边学边工作?滚回你妈的娘胎里吧!”

我压抑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领导跟前,用左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提溜了起来,右手食指着他的鼻子说:“活我干得烂我认了!你骂我我也忍了!但你不能骂我妈!不就是一份工作吗?老子不稀罕!我还就不信了,离开了你,老子还能饿死不成?”我愤愤地走出了办公室,门外的热风呼一下子扑到我脸上,刚刚下去的汗马上又冒了出来。和我一起在卸料口下运水泥的几个同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走出了工地。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左右了,我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屋里拉着窗帘,显得有些昏暗,因为交不起电费,所以我没开空调,而是打开了那台小小的电风扇。

我从满地的垃圾里趟了过去,一下子倒在我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我并没有因失去工作而发愁,相反,我感觉非常爽。因为那个领导总是出口成脏,我早就不想干了,以前为了工作和工资不得不笑脸相迎,今天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但痛快的感觉没过多久,我就开始为钱而发愁了。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本就不富裕,当时我考研失败,正准备再战一次,但家里实在没钱供我了,我只能到工地上打工赚学费。

我数了数身上的现金,看了看微信绑定的银行卡里的金额,我还有六千三百多块钱。

接下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只能去工地打工。终于,我联系到了b城市的一个工地,打算去那里试试。

当天晚上,我结算了房租和水电费,准备出发去b城市。

公交车上,我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时值傍晚,落日熔金,晚霞似火,那景色美得令人窒息,但我却无心欣赏。我也曾有过一个当作家的梦想,也曾血气方刚大言不惭地说我想拿诺奖,但我的梦想败给了现实,毕竟人活着,一天都离开不了钱啊,为了钱,我只能去工地上抹水泥。

公交车行驶在一条沿着海岸线铺成的公路上,远处的海平面闪着太阳的金光,耀眼的光斑若隐若现。

因为开着空调的缘故,车里很凉快,但我却感觉喉咙渴得快要起火了。

突然,公交车的轮胎传来一声巨响,车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司机停下车,下去查看,告诉我们汽车爆胎了。

我的妈呀,我就那么倒霉吗?坐个公交车都能爆胎?

于是一车人只好全都下车,在路边等下一辆公车的到来。

公交车恰巧停在一个沿海而建的小村庄旁边,我知道下一辆车最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才回来,于是我怀着好奇的心情走进了那个小小的村子,想去村子里买瓶水喝。我看了下手表,当时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了。

走进村子里,只见一栋栋极有当地韵味的石头房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每家门前不是晾晒着鱼干和虾干,就是种着翠绿的花草。热风带着海水腥咸的气息迎面扑来,令我热得想把这层皮扒掉。马路上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个买豆腐的老汉在用他公鸭子般的嗓音大声吆喝着:“豆腐,卖豆腐嘞!”,还有几个顽童正在马路上嬉戏打闹,路旁的铁匠铺里,火光耀眼,传来有节奏的打铁的声音。村子里的小路是用青砖铺成的,被太阳烤得滚烫,隔着鞋都感觉到烫脚。

我在一家名叫莫逆的小酒馆门口停下,推开那扇特别厚的木门,走了进去。

小店里灯光昏暗,店面不是很大,人却不少。店里很嘈杂,也很凉爽,里面大多是村里的渔夫。我要了一杯冰啤酒,一口气干了,那种爽快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妙,让我觉得,我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这一杯啤酒似的。

“喂喂,你听说了吗,陈疯头死了!”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的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胖得好像一头猪似的另一个年轻人说道。

“啊?怎么死的呀?”那个胖胖的年轻人问道。

“谁知道呢?大概是被海怪咬死的吧!”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海怪?这话突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走到他们坐的桌子边坐下,对那个贼眉鼠眼的青年说:“不好意思,你刚才说谁被海怪咬死了?能仔细讲讲吗?”

那两人斜眼看了一下我,长得像老鼠似的那个青年不屑地说:“老子还有事?没工夫和你瞎闹。”说完起身拉着另一个人就要走。

我赶忙拦下,然后我对酒馆的老板说:“老板,再给这两位来两杯啤酒,算在我的账上。”然后我掏出六百块钱,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卦,不让你们白说,只要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故事,这些钱就是二位的了。”

那名青年男子看到钱就一下子来了兴趣,赶忙坐下,笑着说:“既然您都说道这份上了,那我就给你讲讲吧,不过我可不是为钱啊。”说完,他笑着把那六百块钱拿了过去,给了另一人三百,然后他自己留了三百,他这一笑,五官挤在一起,就更像老鼠了。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了老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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