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袅袅,诵声悠悠,裴极闭眼在佛前双手合十诚心许愿,一睁眼仍在原地。
“阿弥陀佛。”
闻声回头,就见到那位须眉皆白的大师,慈眉浅笑正与他同样望着眼前的佛像。
“大师有礼。”
“施主有礼。”
“大师要一起坐坐吗?”他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脚边的蒲团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大师竟先他一步盘腿落座,再做出请的姿势,对他道:“施主请便。”
这行止,和他心中的主持高僧颇有出入,不由让他多几分瞩目。
“施主为何这样看着老衲?”
“我看大师超然。”
“老衲观施主却有困顿。”
“若这困我的,正是这世界,又该如何?”
“芥子须弥,三千世界,终究不困此乡困他乡,都是缘法。”
“茕茕孑立,人海孤雏,心何所安?”
“抬手所及,心就在胸前安放,独与不独,施主当可自便。”
“敢问大师,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十恶不赦也能成佛,那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过错连佛都要将他拒之门外呢?”
“若心有我佛,又何来的山门呢?”
“又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色和空还有区别?”
“本无区别,求静反被静所缚,如是才有了区别,我佛谓之曰“痴”虚妄而已。”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问大师,此公奈何?”
“症结不过一个“执”字,放下,即自在。”
“在下受教了,多谢大师开释。”
“施主自有慧根,老衲不敢居功,告辞了。”
“大师留步。”
“施主还要话说?”
“既然一场误会,还望大师节哀。”
“阿弥陀佛,一切本是虚妄,老衲理应无喜无嗔,只不过他终究是老衲亲手养大的孩子,让施主见笑了。”
“怎会,恕晚辈冒昧才对,大师慢走。”
“多谢施主。”
玄鉴转身,迎面撞见一小童慌慌张张跑来,扒着门对里面的人喊:“公子……哦不,大人您快去看看吧,陛下忽然晕过去了。”
“陛下人在哪儿,怎么会晕倒呢?”
“人是在法事场上晕的,现在已经送回了观风殿。”
“快带我去看看。”
这是跳楼以来第一次见公子这么着急,而他紧张的人还是陛下,小书童不由加快脚步。
他又哪里知道,他主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靠山,靠山啊,靠山,你现在可不能有事,虽然他是真的很想出宫,但绝对不能是作为陪葬的尸体被抬出去啊。
观风殿前,早已水泄不通。
“不是说陛下病了,这么吵是要闹哪样?”
“按理说不应该啊,要是真吵到陛下休息,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小的只能陪您到这儿了,我也乘空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
“好,顺便帮我留意一下玄鉴大师一行现在作何安排。”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那老和尚,倒也不必打听,因为陛下是在法事上倒的,所以陛下醒来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暂时看押。”
“说起这个您可得注意了,私会老和尚这个事儿,千万不能现在被捅出来,眼下这阵势只怕有理说不清。”
“你倒是提醒我了,可能我已经说不清了。”
“公子什么意思?”
“我见过老和尚这事儿根本不经查,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老和尚的底细。”
“不提了,我先进去看看。”
裴极走进仙居殿时,李令正梦魇缠身,满嘴胡话,就是睁不开眼。
又因为事发在祭祀时,御医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就有了中邪的说法。
真命天女能中的邪祟,自然不一般,众人也没了主意这才寄希望于鬼神。
裴极站在门边,远远瞧见守着女皇的谢襄,他忽然疑心,雍侯到底敢不敢拿女皇和他斗法?
那么多宫斗剧,日常就敢拿皇帝开刀的有几个。
可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个下手的人身上。
难道真是老和尚?
这么一想老和尚如果自己想作死又何必见他。
玄鉴进宫是谢襄一手包办,说是临时起意,让他怎么信。
这么看来,他们联手给自己挖坑的可能性很高,如果目标是他,那么东窗事发,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横竖无法撇清,那不如自己亲手捉住这犯人,直觉告诉他应该先从老和尚入手,眼下还是先找到老和尚要紧。
“我挪,我挪,我使劲儿挪。”裴极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谁知老天作弄,就在他要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女皇突然喊着:“三郎,三郎别走!”
裴极一只脚尴尬的顿在半空,谢襄一回头就瞧见他,招呼道:“流觞君可算来了,还不快过来,陛下叫你呢。”
“哦……好。”
裴极踱到病床前,完全不知所措,只听女皇呢喃:“三郎……三郎……”
看着女皇满头大汗,裴极也有些不忍,于是蹲下,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没走,我在呢。”
就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女皇的眉头渐渐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