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望江回国后第一次见到裴直是在医院。
一个不怎么幸运的地方,四处飘散着高浓度消毒水的味道,那股味道能冲进喉咙,叶望江甚至能闻到喉咙里弥漫的血腥味。
一个从小叶望江就讨厌的地方。
冷冷清清的,好像没有一个人在慌乱之中,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愉快的笑容。
所有人都像逛超市那么平常。排着长队,长廊也躺满了人,远远的似乎能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喊与争吵。
这个庞大的空间,见证过听到过一些什么?在这里获取的,又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裴直手中拿着两三份单子,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与他相隔不远的叶望江。
整个世界就像密闭的搪瓷罐子,“叮”的一下下,轰然倒塌。碎片对谁都一视同仁,对谁都很残暴凶猛,就是很不留情面,分分钟要你褪下优越的表象和貌似冷酷的壳。
想象过很多次与叶望江见面的情形,譬如在落英缤纷的街道,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阳光明媚的沙滩。可是裴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绷,就好像只是见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好朋友。
或许也就是老朋友,只不过,一个并不给他带来幸福感的老朋友。
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他了,裴直眸色渐深。
他想,或许她看到了他与陈漂的新闻报道,这并不是偶然,是他处心积虑的结果,她离开的三年来,哪一次新闻不是他的计谋?他故意和最有热度的明星打配合,给她们她们想要的资源,来达到互助。故意的让她无论在哪都能看到,可是她难道就在乎吗。
裴直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干净利落,崭新的白衬衫贴合着他的皮肤,深刻在人群中依旧像当初那般显眼。他身边还跟着他的助理,叶望江认出了是几年前就跟着裴直的助理,陈炎。
陈炎并没有发现裴直的目光定在了远处,依旧与他交流着公司最近的投标项目,手里拿着份文件翻阅着。
在叶望江走的那三年,裴直一点也不想去回忆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多想那三年的记忆被跳空,让生命凭空地少掉三年,可是现实是他记得比谁都清楚。记忆不像潮水一漾一漾漫出来,像是有极大冲击力的电流直击他的大脑。
陈漂还曾来找过裴直,带着一张叶望江与徐吉在柏林大学里的长椅上相互依靠着,徐吉抚摸着叶望江孕肚的照片,陈漂告诉裴直,他们过的好幸福,他们今后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幸福。
裴直还幻想过或许她还会回来,只要她回来,他就什么也不计较。他还要告诉她,在她与徐吉相依的那条长椅上,他也曾坐在那里想念她无数遍。
什么时候他会像乞丐一样,等着别人的施舍。
他的手脚都是麻木的,陈漂说的幸福能有多幸福,会比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还幸福吗?
他把自己关在向市的老宅,用酒精麻痹自己。
那段时间,是什么度过的呢。
没有了爱人,没有了亲人,连公司在他的疏忽下被人使了绊子出了财务问题。
他明明到了可以和裴政年碰杯的年纪,裴政年却离开了他。
留给他的,除了一堆堆永远理不完的文件,还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他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那个清晰而又生硬的名字总能够在脑海中出现,陆兮。
是啊,是她陪着他熬过来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守着他。
知道他其实就像一只漏气的气球,需要不断充入他人的爱戴才能保持形状,而经不起哪怕是针尖麦芒大的刺伤。
是陆兮。
会在他喝到胃出血的时候用干净又温暖的毛巾擦他烫红的脸,在在他神智不清不停喊着叶望江的名字的时候,笑着回答他告诉他你妹妹很好你不要担心。
很多时候逼你前行的并非是前方的微弱光芒,而是背后的深渊万丈。
“陆兮,大学时在美国你就照顾了我,哪怕我在知道望江对我的爱后抛弃了你,在我被抛弃后你也愿意照顾我。我不敢想象你有多爱我,就好像不停提醒着我有多么对不起你。”
可当裴直穿着得体的西服手捧着鲜花请求陆兮嫁给他的时候,陆兮却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