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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血 笼中兽(1 / 1)

?楔子

一条封闭着的石质甬道。潮冷斑驳的石壁上半挂着盏破旧的壁灯,烛火闪烁摇曳,偶尔发出一声爆响。即使光线晦瞑,却意外的让人看清墙角泛着微光的蛛丝。远处似乎有微弱的滴水声,间隔得却十分长,而长廊越是深处,越是阴暗不清了。

齐拉又紧了紧身上破旧的衣物,站在通道中间打了个寒颤,朝怀里的物什摸索了一阵,定了定神,往深处走去。脚步声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十分突兀和单调,齐拉抿了抿唇,看起来十分忐忑。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大概十二三岁左右,金色的头发大概是很久没打理过了,乱蓬蓬的顶在头上,干枯的像一团稻草。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牢狱。

齐拉抓住牢栏,努力睁大眼睛往里看,隐约听到微弱的呼吸声,终于松了口气。又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抽出一个干瘪的布包,从栏杆间递了过去。

“我给你送吃的了,快吃一点吧!”

牢狱里那团黑影动了动,慢慢往外爬过来。

齐拉屏住呼吸,看着那人向布包靠近。这是第几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每一次都同样的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黑发黑瞳的少年,虽说衣衫褴褛,但身上还算是干净。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从肩上散下来,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完美的下颌。如果在外面,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男人吧,齐拉恍恍惚惚的想着,然后再一次看到穿透了这个“受欢迎的男人”的四条细长的锁链。锁链并不光滑,大概是特制的,表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刺钩,还沾染着那人干涸了的暗红血迹,寒意森森。

这些锁链材质奇特,介于玉石与木材之间,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道道微光。

其中两条从脚踝跟腱穿过,使他因痛楚完全无法走路,另外两条狠狠穿透了琵琶骨,死死扣住了那人的上半身。

他迟缓地爬向布包的同时,锁链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每前进一步,与皮肉相接处因为拉扯,让原本结痂的伤口裂开外翻,殷红的血又涌出来,顺着锁链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鲜血砸落进尘土里那点细微的声音混杂着沉重的呼吸。

浑浊的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一定疼死了吧!他是怎么忍住一声叫喊都不发出的?齐拉赶紧移开目光,不自在地退开一步,握了握发抖的手指,暗暗想着。

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而且什么东西都不吃,那双空洞死灰的眼睛,光是看着,自己都会感到绝望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开始吃东西了呢?就算动一下都要承受这种痛苦,还是会爬过来把食物一点不浪费全部吃掉。

齐拉呆呆的看着那人缓慢地咀嚼着,偶尔会停下来喘息稍作休息。

等他十分认真地把食物全都送入了胃中,齐拉才将空布包捡起来,塞进怀里,犹豫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我明天可能来不了,我听说,卫长大人又要过来了……”不等他回答,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就匆匆转身往外走去。

离开之前,听到那人在黑暗中低哑地回答,“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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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天了呢?易逽靠着石壁,有些茫然的思考着。身上的伤还是疼的令人无法忍受,不止是被锁链洞穿的地方,还有那些皮下看不见的伤。疼得思维都快凝滞了。胸腔里的血液缓慢流动,体温降得很低,勉强维持着生机,浑身的骨骼断过又重续,残存着当初被折磨时凄厉的痛楚。破败,孱弱,真是糟糕透顶的身体……甚至,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那个在硝烟中被战友出卖的军士,还是受尽折磨死在狱中的少年。死亡的那一天便是新生,灵魂在陌生的身体里醒来,却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疼痛的折磨。他早已从重生的惊喜中彻底清醒了,也许上天根本不是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只是想让他在痛苦中再死一次。易逽很清楚得认识到,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因为连他自己,都是一个怪物。再一次摸了摸耳尖与耳后,易逽面无表情地看着泛青的指甲,然后五指慢慢紧握成拳。怪物又怎样,无论如何,这一次,绝对要活下去。他是如何被关押在这个逼仄霉潮的地牢中的完全无法考究,为何灵魂附身于一名少年囚徒也无从得知。不过既然能够从死亡的深渊中醒来,就算再怎么痛苦,也是天赐的机缘。自从他占据了这具少年的身体,就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不断游走、微弱细幼的一缕冷流,时断时续,又像水一样滋润着每一处伤口,抑制着恶化。似乎它一直都在减少,随时都会干涸,但只要每多吃一点东西,身体摄入更多的能量,那股冷流又会稍微壮大一些,即使是极其细微的差别,可他还是可以查觉到。脑中还残存着这个身体一点破碎的记忆,具体的想不起来,只觉得它十分熟悉。冷流究竟是什么,现在的他也无法深究,总之对自己有好处便是好的。那个金色短发的男孩,从一开始就有偷偷给他送吃的,这种污秽的地方,还有这样单纯又有善心的孩子。至于他口中的卫长大人,数十日前自己醒来的那天就已经实实在在地领教过了。易逽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又苦涩的笑容,连军人出身的他想到那时的折磨连灵魂都在战栗,若多来几次,迟早他会被那个卫长给重新弄死在此地。想活下去,逃离这个监牢才是首要的任务。这种地方,连扇窗都没有,永远浑浑噩噩、暗无天日,连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止不前,如果不是金发少年每天过来,他早就分辨不出了。易逽在角落的草席上慢慢躺下,避开伤口阖眼休憩。不管怎样,恢复体力是必要的第一步。易逽是被一串脚步声惊醒的,安静的环境使任何声音都直击神经。当他对上那双傲慢的眼睛时,浑身的伤痛似乎都剧烈起来。“所以,这次依旧是一无所获吗?”卫长扶婴站在牢门前,宽肩阔背,身着一袭银黑相间的劲装,袖口处都由绑带系起,十分利落。暗红的眸色与发色,侧脸如刀削一般锐利,给人一种克制同时却又残暴的诡异压迫感。“大人,前些日子他已经快不行了,我们不敢再用刑。”旁边的狱卒对着这位挑剔的长官赔笑道。“你们这帮废物不敢,那我亲自动手就是。放心,我这里还有一瓶次龙血,死不了。”扶婴目光紧紧锁住牢中的少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再弄不到一点鲛珠,我可要怎么向领主交代呢?”狱卒在他的示意下打开了牢门,易逽平静地半倚在石壁上注视着扶婴进来,看不出眼底的神色。“你的眼睛可真是漂亮,如果没有鲛珠,就用你的眼睛抵我倒也没大意见。”扶婴啧啧称赞着少年的双眸,大步走近。易逽抬起眼皮,嗤笑一声,“那你挖挖看。”“呵,你倒也知道我不能破坏了领主的珍品。不过,”扶婴猛地抓住易逽身上的锁链狠狠往外一拉,链身上参差不齐的刺钩轻易划开伤口,皮肉彻底撕裂开,绽出大量鲜血。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全身,撞击着大脑皮层。易逽猛地咬紧了牙根,口中泛起腥甜的血味,脑海中当下一片空白,惨烈的痛觉占据了所有神经感官,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只要不影响整体的美观,领主不会介意吧。”扶婴抽出腰间的厚长银刀,手指摩挲着上面精美的云纹,笑着将刀背对准易逽的背脊,狠狠斩了下去!易逽瞳孔骤然缩小,只感觉到巨大的力量携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在背部的皮肤下爆开,震的五脏六腑都剧痛得无法形容。背部皮下的肌肉大概都被绞碎了吧……他模糊的想到,这种折磨死前都没遇到过,死过一次的人还要两次三番地承受,真是讽刺……也难怪身体原主人的灵魂会经受不住消散了,不过,再死一次什么的,可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的!他紧抿着双唇,咽下就要出口的痛叫。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角珠”,但他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除了一身褴褛的麻衣外,一贫如洗两袖空空。上一次遭受这样的苛虐时,他曾试图解释过他没有这种东西,然而迎来的只是这个魔头怪异的眼光和手段更加残忍的迫虐。扶婴抓起他的黑发,迫使他抬头,易逽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神色。这獠看了一眼他痛楚的面容,依旧不满地皱眉,“还是没有?这种程度果然还远远不够么。”说着便将锁链一圈一圈紧紧缠绕住易逽的右手臂,任由刺钩扎入他的皮肤中,整条手臂瞬间就被鲜血染红,接着就想在这种状态下再次向外拉……轰——!“哎哟!”“混球,别拉着我啊!我也要摔了!”“这是怎么了!”整座地牢忽然震颤起来,连石壁缝隙间都簌簌落下粉尘,狱卒们纷纷东倒西歪地惊叫起来。“废物!慌什么!”扶婴爆吼道,稳住身体,迅速从腰间衣带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将瓶中的天青色液体往易逽口中一灌,便快步往外走去。“我出去看看,你们看住他,别死了。”狱卒们唯唯称喏,一面试图站稳,一面靠近易逽想将他拖回草席去。易逽痉挛着身体,缓缓抬头,那双如玉的黑瞳里满是狰狞暴虐的杀意。一干狱卒心中皆是一紧,手中动作便迟疑了。“你去把这小子拖进去……”“凭,凭什么,癞子,你去!”“我可站不稳!”“还是等这地动过了先吧,反正这小子伤成这样又跑不了……”被灌下一整瓶次龙血,易逽只觉得浑身都要烧裂开,体温在不住地升高。这种烧炙感,甚至比单纯的痛觉还要强烈。体内那股细小的冷流,却并没有因为庞大的热源而消失,反而在热源的刺激下,快速流动起来,才被拉伤翻扯的筋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重组修复。意识到这一点的易逽,眼中忽然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低吼一声,忍住全身的疼痛,猛地向前冲,任由锁链再次撕裂伤口,撞向因卫长扶婴匆匆离去还未锁上的牢门,向走廊外奋力跑去。他的双目隐隐赤红,血液激荡,冲刺之间似乎能听见体内血肉骨骼被锁链支离切割的“咯吱”声。自虐式的痛楚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刷着神经,眼前都浮起淡淡的血色,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的脚步,直至锁链带着血肉完全脱离身体!四条锁链离体的瞬间,那股冷流大涨,易逽浑身鲜血淋漓,锁链撕扯开的四个血洞更是触目惊心,里面的肌腱血肉在药物的刺激下还在蠕动翻腾,混着鲜血丝丝缕缕地重组着。整个人看起来惨烈至极,他却克制着剧烈颤抖的身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双目闪闪发亮,回过头来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意。一切都在须臾间发生,目瞪口呆的狱卒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拔出武器,冲了上来。“老天!我看到了什么!”“快!快抓住他!”易逽自然不会做任何缠斗,只是凭借过去训练过灵巧的身法,躲过恶狼们的扑击。剧烈的奔跑让伤口不停的撕裂开,又重新复原,身上的血不要命的涌出,往前奔跑的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留下一片血迹,循环的痛苦几欲让他晕过去。易逽的脸色已经白的发青了,脑海已然停止思考,只剩下一个念头:跑!长廊的尽头是回旋的阶梯,没有任何分岔路,他机械地往上跑。胸腔里发出骇人又急促的喘气声,空气倒灌进口中令人窒息。远处有着十分嘈杂的声响,顶部是一扇沉重的大门,材质如锁链般奇异,但大概之前有人进出过,此刻也是虚掩着的。向上攀登的每一次脚步都如此沉重,浑身的疼痛就像千斤的枷锁将他的意志力一点点消磨,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却命令他不能停下。“啊——!”易逽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眼神如同垂死的野兽挣扎不休,还有几步!还有几步!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混着鲜血划过锁骨,眼前也因汗渍氤氲不清,但他知道就在前方,那股自由的味道如此鲜明,从鼻腔穿过,充盈了整个肺部。身体内部如沸腾的岩浆,易逽紧咬着牙关,爆发出最快的速度一往无前地冲向了那扇沉重的大门!怎么可以留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不要懦弱地生,也不愿孤独地死!当湿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当肆虐的风雨刮在脸上,一切疼痛和寒冷似乎都被洗去,只剩下无尽的畅快淋漓。即使是雷雨交加的黑夜,即使骤然而起的地动还在继续,即使不远处不断响起怪异而愤怒的吼叫,他也顶着狂风暴雨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前方漆黑的森林!透支体力的奔跑使易逽的身体濒临极限,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跌跌撞撞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何方位,好似只有十几分钟又仿佛已经一个世纪。那瓶次龙血的效果已经完全消失了,背部已经完全没有了痛感,但由于之前自残式的伤害十分严重,又经过长时间的奔跑,琵琶骨和脚踝相对严重的伤口并没有完全修复,仍旧残留着火辣辣的伤痕与痛觉。被雨水冲刷后,创口的血肉苍白翻卷着,像死婴张开的小口,恐怖异常。那场怪异的地动什么时候停止的他没有注意到,但磅礴的暴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这片森林范围十分广阔,参天的古木比比皆是,树干上缠绕着一圈圈藤蔓。条条枝蔓从巨木的枝桠上垂下,冰冷滑腻,在风雨的捶打中晃荡不休,将整个森林都笼罩在一片诡影重重的气氛中。易逽喘着气靠在一棵古树上稍作休息,全身都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脸庞滑落,他连伸手擦脸的力气都耗尽。夜空偶尔划过一道惊雷,苍白的光芒划破雨夜上空,还能依稀看到压低的暗色云层。四周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全被“哗哗”的雨声所掩盖住。夜色十分浓厚,但他却能在雨帘中清晰得看到每个方向的事物。这种夜视的能力可以说是帮了他的大忙,最初也靠着这点才甩掉了好几个狱卒。他回过头,向来处望去。远远看见那座高耸的灯塔,顶端有强烈的光源,即使在这样的雨夜里,也万分醒目,肆虐的暴雨丝毫不能遮挡它发出的光芒。狱中都是用昏暗的烛灯,也不知道这样的灯塔到底是通过什么发出这么强烈的光线。地牢那边已经大乱了吧,想到扶婴知道他逃脱之后会出现的表情,心中就是一阵畅快。易逽收回目光,坐在泥泞的地面上,开始考虑怎么恢复体力和度过这样的雨夜。地面是绝对不安全的,这么大的树林,一定会有野兽,没碰到大概是由于暴雨暂时躲了起来。目测了一番身边的环境,寻到一棵粗壮且枝叶繁茂却不太高大的古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攀着滑手的藤蔓爬上了树干。倚在树枝之间,僵硬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疲惫和困倦也袭卷而来,易逽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渐渐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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